5.47、钱、脸、胆

  詹姆斯在两年前的那次钓鱼行动之前就知道朱蒂不适合再留在东都,为此特意给赤井秀一挑出三位有担任长期“信鸽”之志的、拥有日本血统的、会说流利日语的探员作鱼饵。

  就是说,在那次行动里,赤井秀一遇上谁,谁就是联络员。

  弗兰克由于养母是法裔而拥有丝毫不东方的名字,其实身上没有西方血统,面容清隽,身材颀长,在不易容、不说话的时候,还颇有几分矜贵公子的气质。

  “波本的长相不是玫瑰喜欢的那一型。方片?也难说。算了!就算方片长得跟野村先生一模一样,玫瑰喜欢的又不是野村先生的脸。”宫野志保笑叹,“CP真的好难站呀!”

  赤井秀一微微地笑着,稍一颔首,尽显高深莫测。

  ——茶发少女,你自己的情感问题还没解决呢!

  他们先给他的房东送鱼。见有礼收,黑炭分外热情。她撸猫撸得不亦乐乎,都想翘班了,还不加思索地答应房东太太说中午过来吃饭。今天收获的鱼就全放在了这里。他送她到研究所,坐进她的休息室。

  午餐时间一到,他带着她去做客。一见在厨房里忙碌的是房东,他们都暗暗松了口气。实在是……若以房东太太的厨艺,这些鱼恐怕大部分要便宜黑炭。

  下午,他在她的办公室阅读从房东那里新借的《世界神话故事》,接到方片的电话之后就跑出去了。

  傍晚回研究所的时候,他看起来脸色如常,又进了她的休息室。

  宫野志保直觉他的心情不好。

  因为他的话更加少,即使面对着她。

  经过这两年多的相处,她哪能不知道他根本不是沉默寡言之人?将手头的文件快速过了一遍,先锁进保险柜,她喊他吃晚饭。

  在员工餐厅,玫瑰一见到赤井秀一过来,果断走得远远的。有未婚男士上前,向玫瑰献殷勤。玫瑰客气地打发了,目光往餐厅里巡了一圈,端着餐盘坐到友阪对面。“同事,拼桌!”

  友阪说:“刚才找你说话的研究员,人挺好的。”

  玫瑰说:“我知道啊,这里的人都挺好的。我刚才的表现也很友好呀!以前的我曾经在富山食堂里大打出手。可惜现在的我不是真正的自我。等我找回真正的自我,才能认真面对以后的人生。”

  “……”友阪问,“现在的你也挺好的。你的真我呢?”

  “啊!我的真我,被我遗失在那个让我痛彻心扉的故乡啦!请你相信我!我能找回来哒!”玫瑰说。

  友阪:“……”

  大阪,静云庭。

  商谈一结束,厨师长出了办公室。

  桑原女士就像空麻袋那样瘫软在位置上。约十分钟之后,她精神奕奕地出去面对所有人,虽然眼花、手抖、脚不利索。“美子!”

  “很久以前,你往往和谈事对象同进同出。以前,你只需要放空五分钟。”酒井女士说。

  “劳您惦记着。”桑原女士笑说,“阿萍呢?”

  酒井女士说:“厂里干活呢!不是我压榨她。”

  桑原女士问:“她还过去那边吗?”

  酒井女士说:“她说她和玫瑰只要有一个人留在那边就行。这位新上司倒是好说话。所以现在她更愿意去那边吧?毕竟这边……一打照面一呛声,再一动手,我就知道,就是那只熊。呵,又不靠脸吃饭,还是混道上的,即使破相,有什么关系?都到了整容的地步,那只熊的胆怕是早被吓破才不择手段搞钱往脸上缝缝补补。那只熊,越来越熊。”

  钱是资源,脸是品质,胆是气概,此三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桑原女士说:“阿萍是好孩子,不会怪你的。这次是她父亲的全责。如果只是造假,交足罚款、赔偿,在这里就不算大事。就怕有其他的事。”

  酒井女士说:“肯定有其他的事,但不关我事,所以我才带那么多摄像师,一制住他就把他的嘴巴塞上。我知道阿萍不会怪我,就怕她不好意思。昨天她还说,不管那只熊死活,熊欠我的债,会想法子还。嗐!真追究起来,那数目可不小,她要怎么还?一个、两个的,都不肯多留几天哄我开心。尤其是玫瑰,一张小嘴叭叭叭叭,到我面前就成锯嘴葫芦。生气!”

  酒井女士认为,某些事情能不知道就不知道,以提升生活的幸福感,如果自身感知能力较强,就要学会假装不知道,要让别人以为自己一直住在鼓里。

  桑原女士说:“你生什么气?换作是我,就顺着她们来。要还钱,可以啊,约好时间、地点,不见不散,她们安心,你也顺意。实在你嫌钱多烧得慌,就当帮她们存着。开心了就给她们发红包,不开心就让她们想办法哄你,若哄得不好,你就坐地上。”

  酒井女士越听越乐,猛地拍掌:“这法子好!哎呀!姜还是老的辣!”

  桑原女士笑说:“说谁老呢?没礼貌!”

  酒井女士大笑,笑歇了就问:“我说,静江,你当年……该不会就是这么把那尊假佛拖进洞房的?”

  桑原女士笑答:“这是准备带进骨灰盒的绝密。”

  酒井女士说:“我坐地上啦!”

  “我眼瞎,看不见!”桑原女士扭头,冲外头喊,“小亮,点菜!”

  其实她们已经吃过晚饭,但听说白萍在厂里没动筷,就想打包一份带回去。当她们提上食盒,前脚刚走,后脚就来了客人。那客人其貌不扬,伸手往沙发的隐蔽处掏出一个小仪器,揣进兜里,若无其事地喊服务员要菜单。

  竹下亮:美子哥,您料事如神!等您和老板一走开,那宝座就上客了。等客人一走,那个小玩意就不见了。

  酒井美子:只要把你的老板扶稳喽,你想学的,哥都教你,哥不会的,找人教你。

  今天午高峰刚过,桑原女士就让人把吸烟区最里面的“风水宝座”给放上预订牌,预订人写“美子”。酒井女士过来之后,买烟、喝水、上厕所、打电话、找员工聊天……来来走走的,还将位置让出去过,就是给人放东西的机会。

  黑衣组织必然要调查她们的,无论是桑原、酒井,还是玫瑰、白萍。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拿到鉴定报告的白萍的心更下沉,再乱如麻。

  熊父亲为何整容,被追杀、被追债、从头再来?

  现在怎么办?

  白萍没有纠结太久。

  她的父亲虽想少说两句以免暴露更重的罪,但警方还是能发现端倪的。

  造假酒、酒井美子、被劝退的服务员、服务员的牌友、牌友的老板……一条条信息整合成一个箭头,指向那名在三天之内被谋杀两次的死者根岸。

  他抵赖不了的。

  他那既贪婪又侥幸的女同伙一反常态,在得知他进去的当天就将位于爱知县的据点干脆地放弃。

  他的其他制假窝点在他领着警方摸过去时还在运转。

  他被押解回去时看到他的女儿和把他送进来的前首领。他杀死那个意图敲诈他的那混子之后才发现一直跟在前首领身边的女孩子竟然是长得完全不像自己但的确是亲生的女儿。

  他看着白萍,想:我做过些对她们不太好的事,可那些都是无奈之举啊!男人在外打拼,总有岔子和乐子的。她的妈妈不会赚钱、不知包容、脾气臭得很,把她也教成那样,还不让她跟我姓。

  他看着酒井,想:这女人厉害得比男人还男人,但再厉害也不是男人,身边既留不住男人更留不住女人,只一个手脚不利索的半瞎老太婆。她这样的人生有什么意思呢?

  三天后,铁窗前,白萍的熊父亲又见到自己的前首领——被其腹诽过多年的假男人酒井美子。

  假男人没有回避任何人,先抛他一根烟,然后熟练地开启训话模式:

  想不到那事也是你栽的。帮你望风的女司机哩?跑了?

  你啥眼光啊?这辈子的好眼光都用来相中你前妻了吧?她正好相反,就那时眼瞎。

  阿萍,别难过,像你这样的好姑娘,即使没有你爸,也会出生在别人家。因为很难有比他更差劲的爸,所以总比现在好。哦哦,现在的你也不差……

  我说,你在京都开场子之前,也有过拿钱点烟的阔日子吧?都不还赌债,还乱按指印。你前妻即使还是你老婆,和你女儿一样都是她们自己。你连自己都管不好,还妄想主宰她们,你有病?有病就去治啊,没钱就去当试药人,总有一款药能治住你……的病。

  想不通啊!除了劝你前妻结婚小心,我没有对不住你吧?我能不关心你前妻吗?她也算是我的表妹,也是师妹。我们以前是一大家子,抱团过日子的。

  我本来以为,你造假嘛,总该一视同仁的,偏偏你造我家的假最多。我谢谢你啊,多看得起我哦,在你的心目中,原来我家的酒比那些名酒有钱途?不对呀,那个时候你多看不上酒厂啊,买粮、制曲、酿酒……哪有打打杀杀过瘾、赚钱啊?

  不问了,我不想知道你为什么改变!我只知道你越变越离谱!

  就那个时候,你故意找一模一样的车,要不是老子人缘好、证人多,那事还真说不清。

  你到底要给我找啥事啊?算算算,反正现在你没成,我还是别知道。这么多人陪我找乐子,我干嘛找麻烦?你要是想甩掉麻烦,趁现在有这么多警官关怀,就交代了吧!听不听随你!能往这里走一趟,我够意思了。

  阿萍,我们走,回厂搬酒去!我老骨头了,你必须帮我搬!不然我就坐地上……

  连“我就坐地上”这种绝属撒娇的话都说得这么铿锵有力,活像要帐的,话说回来,要帐本来就是酒井女士的曾经的金牌业务之一。

  五天后,白萍向警方提供她自己的血液样本和上一份鉴定报告,以确认一具面目全非、残缺不全的遗体是否她的父亲——在她们回去搬酒之后,她的熊父亲向警方供认,曾在某偏僻山村杀人夺屋、拟建据点,却在指认现场时伺机以手铐绞住押解警官为人质得以逃脱。警方封山搜捕,直到如今。

  这次的鉴定报告出来得更快。

  仿佛身上长着的瘤子被快刀割去,麻了一会,痛了一下,浑身就变得轻快——白萍的模样在外人看来平静得出奇。

  那位就是她的父亲。

  给了她一半基因的熊父亲,疑似遇兽又坠崖。

  “你真的很会挑选基因,长得非常像你妈妈,我觉得比我家那群女人好看——你妈妈是你外婆收养的。你这身体素质、练武天赋是随你父亲的。其实你妈妈的眼光不能算差。因为那时你父亲不算差劲。但人……往往会变的。他们俩变化的方向不一样。你完全可以决定你的方向,当然也可以不变——你现在,也没有什么不好。”酒井女士开解着。

  “伯、姨!”白萍唤道。

  “又来?!”酒井女士摆出惊恐脸。

  白萍微笑,心想:如果我对您说,我一直认为您最符合我心目中的父亲模样,您会怎么想,又会怎么做呢?

  “你笑什么?!”酒井女士好奇地问。

  白萍说:“一些幼稚的想法。但又真的很憧憬。等我整理清楚,第一个告诉您。”

  “那你慢慢整理哈!”酒井女士说,“啊……还是和你说一下吧!阿萍,给你的父亲整容的医生,目前还没找到。严格地说,是没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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