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0、傻妞
上午九点，大阪酒井宅，北川见到了这里的主人，以及主人的多年好友——年纪大了主人约两地支的他外婆。
记得小时候，他随外婆来到这里，一开口就喊这里的主人为“大伯”，引得主人哈哈大笑，捏他的脸夸他可爱，还说过会带他一起玩一些有气概的打仗游戏。他的母亲唯恐他受伤，火速从京都赶来，第二天就全家回了东都。
犹豫片刻，北川在“伯”和“姨”之间选了后者用于称呼这里的主人，这让主人摇着头直说长大后的他没有小时候有趣。
白萍没有奉热茶，只请北川在可乐与冰可乐、矿泉水与冰矿泉水之间做出选择，又端上几碟带壳的坚果、水果等。
略略叙过家常，北川便说明了来意。
黑麦威士忌显然对这边的情况极为了解。既然自己做不到什么都不做，既然自己必须做些什么，北川决定先按黑麦威士忌所说的做。
酒井女士拿出那只奇怪的包裹。那包裹是昨天中午收到的，收件人写着酒井美子或桑原静江，里面有个小玩意需要六位密码，提示是“重要日子”。两位女士尝试过多次，未能打开，这时便让北川试一试生辰八字。
北川一试即中。酒井女士便提出回避，站起来要往外走。桑原女士喊她不许跑，并认为送这个过来的人应该是想他们三个一起打开来看。
三人先看过梗概，同时沉默。这就像饿得头晕眼花之时，馅饼雨直直落，有个声音在你的耳边对你说“接来，食”。但凡还存有意志的人，不一定将“接来”当“嗟来”，也不会听到“接来”便“食”。
必要的整理、校对工作等立即展开。
“你以后还想当检查官吗？还是试一试走你家里的门路？我都支持。”桑原女士问。
如果选择前者，这些资料里所涉及的，过期作废，能用上就赶紧用；如果选择后者，就要做筛选、交易，将利益最大化。不管到时选哪个，北川都想先将自己的名誉恢复。
但这些关于歌海娜的情报，就像从天而降的饼。
此饼未必有毒，却是来自地狱的邀请。
发现自家的现役与歌海娜有生意上的瓜葛时，酒井女士的心情出奇地平静。“随他们折腾去！不栽跟斗之前，我说得再清楚，他们都嫌我乌鸦嘴。若栽了跟斗，自己能爬起来的，就是带种的。知道找人哭的，还是带脑的。我不是说我什么都不干，静江，我给你们跑腿。要是碰到什么都不会但愿意当我是长辈的，不管叫我啥，就是自家的傻孩子，再傻的，我也得照应着。”
桑原女士笑说：“你先跑你的客户吧！有些资料看着很原始，有得整理。等需要你出马的时候，我一定非常好意思地把你支使得团团转的。”
酒井女士便大声应好。
桑原女士又问北川：“穿黑衣服的人让你找过来的？”
北川难以在外婆面前说谎，明知外婆的视力极差，却觉得她的目光如是令人无所遁形的照胆之镜。
桑原女士说：“是他们吧？他们好心告诉我这些事情，我真想当面感谢他们啊！”
“不！”北川一下子从座位上坐起，大声地反驳，“外婆，这种藐视人命、杀人不眨眼的人，出于不为人知的目的，施些小恩小惠，有什么需要感谢的吗？”
“天呐！你这孩子！我知道你是好孩子，因为相信外婆，才在外婆面前说出自己的内心感受。”桑原女士笑道，“别急，你先坐啊！听我说，听外婆说，首先，这恩惠不小，他们可以不给；其次，刚才我问你以后的选择时，你明显在犹豫。上次联系你的时候，你还说，已经在考虑你妈妈的建议。你为什么会转变？因为藐视人命、杀人不眨眼的人找到你，塞你一个不知内容物但你不得不拆开一看究竟的包裹？”
北川坐了回去，仍然难掩悲愤之色。“他告诉我，他杀了那个救我的人。又告诉我，酒井阿姨这里有些东西。还说，我可以什么都不做，他就不再找我。他还让我向您多学。他什么都知道。”
桑原女士叹一声气，直白地说：“如果你认识救你的人？最好不认识，也试着先忘记他，这样对他的亲友好，对你自己也好。至于杀人罪名，分很多种的——你是专业的，你比我懂。”
门开在那里，还是被敲了两下，原来是白萍买菜回来了，过来问问有没有不能吃的。
北川赶紧回答这忌口问题，同时觉得有些奇怪，便稍稍地流露了探究之色，发现外婆在看自己，就说：“外婆，我只是觉得这位女孩不一般。她走路很稳、很轻，她表现得像这里的主人，她端上来的东西很特别，酒井阿姨也当她是自己人。”
“她是美子的小辈，寄住在这里。她家里只有她一个人了。她今天不上班，本来就要买菜的，回来时见你还在，就过来问一问吧。她端出来的小吃，不知道你发现了没有，全是带壳的，饮料都是密封的。其实这些有经过美子的同意，算是这里的待客标准，既省心又安全，宾主尽欢。”桑原女士加以说明。
午饭后三人又研究起那些资料。白萍也想加入，被酒井女士往门外推。
白萍不满地说：“我又不是没穿过那黑衣服。”
酒井女士笑骂：“你才在新手村混了几天？要不是那个傻妞给你代练，你还跑不回来哩！既然出来了，就别掺和！”
白萍犟着不肯走：“事到临头，是我不想掺和就可以不掺和的？”
“你实在想掺和，先和你那代练商量好。”酒井女士把她推了出去，又怕她躲门外偷听，还搬了椅子守在门口。
白萍气道：“跟那只狗熊有关系吧，为什么把我推走？”
酒井女士一边挠耳朵，一边抖腿，笑说：“同住地球村，谁跟谁没点关系？你还吹过你的初恋吹过的晚风呢！”
北川悄悄地问：“她穿的其实是您做的黑衣服吧？”
桑原女士回答：“胡说！穿我的黑衣，她需要逃跑吗？正义的北川检察官，请你相信我们，那位女孩身心正常，主动向阿萍取得身份授权的。”
明知那里是十死无生的地狱，总有人奋不顾身地往里跳。
北川还在犹豫。
他有许多亲人。
他有新婚妻子。
他的孩子将在今年秋天降临人世。
他想：我不是一个人。我要跳下去之前，要告诉他们吧？尤其是由佳。可是，一旦告诉她，她恐怕不让我离开的。她有权利不让我离开的。外婆这边似乎与那些穿黑衣服的人牵扯更深。我不能逃，更不想逃！景光应该被我铭记！
富山制药的食堂里，用完餐正准备回实验室的玫瑰和正走进门口的富山不期而遇。富山露出一丝惊诧。
玫瑰则像个没事人，敷衍地向富山行礼问好之后，便继续拉着雪莉聊八卦。雪莉暗暗地往她的小臂内侧拧了一把，她便委屈地、小声地、嗲声嗲气地叫着：“人家好疼~”
雪莉拿她没辙，继续往食堂外走。
一到无人处，玫瑰表现得那个痛心疾首：“小老板、小千金、小公主、小女王……不管你想当你自己是什么，拿出点派头来！独一无二的你，只要在这研究所内就可以目空一切，小人得志的我只需要对你阿谀奉承——这样才符合他们的心理预期呀！素质，这是极其珍贵的人格，只需要对正常人类使用。”
宫野志保问：“他好像认识你这张脸？”
“之前不算打过照面，但那件事情的知情人再少，他必然是知情的。他可以说在找你的过程之中看过白萍的资料。”玫瑰知道她想问的是什么，笑嘻嘻地说，“原来你这么关心我，别不承认，如果你不是因为关心则乱，难道你是心不在焉？这种问题，本来你应该一眼通透的。”
宫野志保说：“你刚才所说的关心你——关心你是应该的，其他的，就没有什么是应该的。还一眼通透？我倒希望我是。”
玫瑰摆出夸张的惊奇。“天！竟这么直白地承认对我的关心，这不符合你的高冷人设呀？”
宫野志保说：“你要相信你自己是独一无二的，在我的世界里，你不仅前无古人。我是说，女人，你成功地引起了我的注意，不给我讲上一千零一夜的故事，你恐怕很难收场。”
玫瑰笑着趴在她的肩膀上。“哪里看来的段子？哪本二缺恋爱漫吗？”
宫野志保试了试，没能将她从自己的身上甩下来，便随她去了。“回实验室交接了，赶紧的！啊，在吃饭的时候，白萍给你发了什么，让你有点无语？”
“嗐！她跟我说，有人说我是‘傻妞’。她还说不想欺负我了，让我找个机会做回自我。到底谁是傻妞？非要进来的是她，想要走的是她，现在想回来的还是她……组织是我家吗？”玫瑰有模有样地晃着头，好似恨铁不成钢，下巴还能一直枕在上司的肩上。
宫野志保说：“都傻！两个笨皮匠，做事好商量。你们先商量着吧！如果她真的决定要回来，还是趁早挑好位置，你也一样。你现在的位置，我可以给你一直留着。别感动，我需要你帮我占位。”
“我太知道你的心意了，傲娇的雪莉小天使！”玫瑰总算离开了她的肩，亲热地挽上她的手臂，“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那么，一个诸葛亮加两个笨皮匠，会怎么样？”
宫野志保说：“我不知道诸葛亮会怎么样，我现在只想找个地方修复元神。你给闹的。”
玫瑰自然不信。“你这傻妞，不识好人心。我闹你是帮你提神。就你早上那黑眼圈，都快赶上你的合伙人了。今天早上还是躲休息室化的妆。昨晚又没加班，你干什么啦？”
宫野志保：“……”
昨晚是她难得的失眠。早上不敢见他，趁他还在洗手间，她拎上包丢下一句“今天坐公交车”就往外跑了。她有怀疑过，自己后来的装睡是不是被他发现了。只怀疑了一会，她就不敢怀疑。因为，若真的如此，那她将更加尴尬。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