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泠

1.44、最难喝的烈酒

  他们比约定的二十点整早到了二十分钟,选了最角落的位置,好像怕被家长抓包的情侣。

  宫野志保点了杯翡翠牙买加,单手支着下巴,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仿古雕花屏风上,仿佛已入神。此时的她穿了红衣,竟像那冬日的梅,从骨子里透出一份极致的幽静清冷。

  这画面养眼极了。

  赤井秀一喜欢养眼。

  他顺手接过了服务生递来的水果冰淇淋,轻放在她的面前。

  宫野志保转回视线,对他客套着:“谢谢!”低了头,她看见摆在那里的竟是冰淇淋,眉毛立即跳了起来。

  “最新科学研究表明,冰淇淋能刺激人的大脑皮层,从而产生愉悦的感觉。尤其是香草冰淇淋,效果更佳。”赤井秀一煞有介事地班门弄斧,“依我看,你这么瘦,就这么一点卡路里,你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的。”

  宫野志保的半边眉挑得更高,闷声地说:“我要的是咖啡。”

  她的手却准确地捉过那银光闪闪的长柄小勺子,挖了一点点冰淇淋,悠悠地送入口中,细细地品尝着。

  赤井秀一微勾唇角,要笑不笑,突然探过上半身,隔着桌子伸出手掌,悬在她的头顶。只一秒,听从了内心的渴望,他抚上她的茶色头发,轻巧地,柔缓地,一下,又一下。好像在撸猫,手感一如想像之中的好。

  在这一瞬间,空气似乎一下子停止了流动,宫野志保的心脏也停止了跳动。紧接着,“轰”,是什么在她的脑海爆炸了开来,掀起炙热的气浪。她的脸和她的颈,顿时滚烫得骇人。她的心脏加速度地扑腾。她试图以尖叫表达抗议,张了张嘴,喉咙里竟然变得又干又涩难以发声。

  她想,或许可以抬起巴掌,先狠狠地扇掉他的手,再扇掉他的帽子,总之要扇掉他的笑脸。可是她的手也丧失了力气,连那小小的勺子也握不住了,掉在地上“铿”了声。

  “刚才吧台的服务生问我,你是不是我的妹妹。”赤井秀一已经收手,像没事人,又俯身拾起掉在走道旁的小勺子。“怎么可能嘛?我的妹妹和我长得有点像。最为显眼的不同是我的眼睛下方长着顽固的黑眼圈。你可以多喝点咖啡,多熬点夜,就能和我一样了哟,好不好?”

  好什么好?!猛一甩头,宫野志保背对着他,独自气闷着。片刻之后,她霍然起身,快步走向吧台。“服务生!”她的声音不大却足够让身后的他听清楚。“请给那位黑色长头发的先生拿一瓶你们这里的最难喝的烈酒。”

  赤井秀一:“……”

  服务生:“……”

  几乎是同时。

  宫野志保:“放心,他会认帐的。”

  赤井秀一:“放心,我会认帐的。”

  他们相视。

  他对着她微笑。

  她执拗地昂着下巴。

  服务生“哦”了一声,下意识地擦了擦根本不存在的冷汗。“那么,两位,就黑麦威士忌如何?它是用不少于百分之五十一的黑麦及其它谷物酿制而成的,酒液呈琥珀色,具有较为浓郁的口感,因此不太受现代人群的喜爱。但绝对是地道的烈酒哦!”

  宫野志保:“行,就这个。”

  服务生赶紧从架子上取了两瓶酒,展示给他们看。“这瓶是老奥弗霍尔德,来自美国的宾夕法尼亚州,原料中裸麦含量达到百分之五十九,并且不掺水。还有这瓶施格兰王冠,口味十足……”

  宫野志保:“各来一瓶先。”

  服务生:“……”

  “听她的。”赤井秀一将手上的小勺子掷进吧台里的清洗池,对服务生说,“再麻烦你给我一个冰淇淋勺。”

  服务生:“好的,还请两位稍等!”

  瞧这相处模式,这两位到底是什么关系?

  那边,身着传统服饰的艺人已经登上舞台。场内的灯光也被调得更暗了些。

  宫野志保转过身,看向舞台。

  晶莹剔透的古典杯中斟了的琥珀色的液体,折射着神秘蕴藉的光。轻晃着杯子,冰块在其间来回激荡,与厚实的玻璃杯壁碰撞着发出美妙的声响。

  目光透过手中的酒杯,赤井秀一在看她。

  清越的笛音扬起,飘渺且悠远。

  一窗桃花映小楼,一点灵犀一回眸……

  女子的歌声,婉转而娇柔,如情人之间的呢喃。

  一帘幽梦一杯酒,一枕相思风雨骤……

  宫野志保收回目光,继续有一下没一下地吃着冰淇淋。

  赤井秀一问:“这首歌,你不喜欢?”

  宫野志保点点头,又摇摇头。“曲是极好的。”她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怎么说,就当我是在挑剔吧,觉着不应景——现在这季节,哪来的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赤井秀一微微一笑。“不合时宜?”

  “噫?!”宫野志保笑说,“你这音痴,形容得蛮准。”

  赤井秀一觉得有必要给自己挽回一点尊严。“我自称音痴,只是因为我唱歌不好听。不代表我不会听,也不代表我不会一点点乐器。”

  宫野志保笑问:“啊?还乐器?真的假的?”

  赤井秀一说:“真的。快成年的时候,我的……经济状况出了问题,几乎不能继续学业。为了拿到一份工时不长又数目不菲的薪水,我在课余时间练起了手风琴。真正的强记、强练,硬生生学会的。我挺佩服我自己。然后我去应聘,乐队经理评价我制造的风琴声颇有铿锵之意。行家啊!他是怎么听出我把每一次练琴都当成生死之战的?”

  宫野志保原先听得有些心疼,很快笑了起来。

  赤井秀一问:“志保帮老板节约了多少学费?”

  宫野志保说:“怎么这么说?我的学费都是老板付的。”

  赤井秀一说:“你天赋惊人,老板愿意投资你。你的姐姐跟我说过,中学时期费用不高,她用的是父母留的存款。从高中开始到现在,她一直极尽可能地打零工。上大学时,她的成绩尚可,拿得了奖学金。她的师母也很喜欢她,她的老师一拿到项目,都会优先考虑她。”

  宫野志保说:“是广田教授吗?”

  赤井秀一说:“是的。他们夫妻俩不像是……我们公司的业务员,这么照顾你的姐姐,纯粹出于欣赏吧?你说呢?”

  宫野志保笑说:“对呀,姐姐人见人爱!”

  赤井秀一问:“我听说,在你回国之前,你的老师一直挽留你。明明你这么小。看来她非常中意你。”

  宫野志保说:“嗯!虽然我不是人见人爱,至少那两年,至少有我的老师,对我超级好!”

  赤井秀一说:“你在美国不止呆了两年吧?”

  宫野志保的脸色微变,很快敛去异色,若无其事地说:“当然不止两年……之前的教授……是和我的磁场不合。”见他毫不掩饰怀疑的目光,她有些心慌,焦急地说:“你这是什么表情?!别这样看着我!”

  赤井秀一说:“看来那时的你不快乐。”

  宫野志保说:“每天背书,那么厚的药理书。我没时间快乐,也没时间不快乐。

  赤井秀一说:“我刚去那边时的年龄与你离开那边时的年龄相不多。长相、发色更具有东亚人的特征。在学会打架之前,我很少得到公平的待遇。虽然没跳级,但我的成绩真不差。你呢,年纪更小,除了发色,长相几乎没有西方特色……组织安排的人手即使可以随你进课堂,也没办法跟你进实验室……”

  “别说了……别说这个了!”宫野志保的声音越说越低,言中之意却更加坚定。

  “好的,不说。小志保!”赤井秀一太知道怎么对她施加压力。

  睫毛浓密如阴影覆盖而下,勾起嘴角权作微笑,不自然地避开他的目光,宫野志保顾左右而言他:“苏格兰呢,他怎么还没来?”

  噫呀~良辰美景却说愁,无可奈何红颜瘦。烟波浩渺泛兰舟,他自飘零水自流……

  无有入无间,是既不科学也不人性的。

  他诡谲,他狡诈,他潜伏,他暗算。

  他就是一支锋利的、蓄势待发的淬毒暗箭。

  当初义无反顾地选择加入不存在的零,又成为一支与阳光基本绝缘的暗箭,纵九死而无悔。但硬要说自己一点也不羡慕那些光明磊落、直来直往的明枪,自己骗自己玩呢?

  苏格兰威士忌早已到达这场内,悄无声息地隐藏在暗处。

  有些巧,他许久未见的朋友北川,竟也来了这家酒吧消遣。更加巧的是,随后进场找到北川并且坐在一起喝酒的那名魁梧男子,不正是自己与零君的警校同学伊达?

  偶遇老友,本来是极好的。假若时间、地点皆合适,那么,自己一定会迫不及待地迎上前去。

  但雪莉他们早就到了。

  还好两拨人选择的位置比较远。

  苏格兰很快地想到个不花哨的笨办法:请零君约伊达到别处小聚一下,自己与北川也换地儿小聚一下之后再杀回这边。

  因为约在此处,说好是闲叙,忽然向他们提出换地方见面,恐怕会惹来他们的怀疑。

  尤其是警觉性堪比野兽的诸星大,可不能让他嗅出异样来。

  苏格兰对此不得不防。

  还是无法获知这个人的真实身份,姑且就继续叫他诸星大。毕竟阵营有所不同,如果他不是真正的黑衣组织成员,就与他继续保持一定程度的距离,是对彼此的最起码的尊重。

  雪莉还真的跟过来了。她对与她姐姐相关的人或事,一向很在意。但在此时,她的情绪似乎不怎么高,低着头,垂着眼睑,嘴唇紧闭。

  诸星大则看似如沐春风、和颜悦色,偶尔对雪莉轻声地说些什么。嘿嘿,看惯了诸星大的那张冷冰冰的万年扑克脸,顿觉此时的画风怎么看怎么诡异。

  若作为一支保密级别和自己差不多的暗箭,诸星大有够拼搏的。

  当然,这些是暗箭的基本技能,与道德无关,无从赞美也无须指责。

  苏格兰又走远了些,给他去了电话。“抱歉,我的‘太太’忽然闹起小脾气。”

  赤井秀一说:“那你先哄着?需要我们再等你们一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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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换马甲,属性见置顶。来者皆是客,乱我道心者拉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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