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他结束电话,宫野志保迫不及待地问:“苏格兰怎么说?”
赤井秀一说:“他的太太闹脾气。预计九点左右能陪他一起过来。”
“哈?”宫野志保笑说,“他几时脱的单?”
赤井秀一笑说:“虽然他没有明说,但我猜测,他口中的太太应该是指他的车。”
宫野志保讶然,随即笑着摇头。
赤井秀一说:“挺有趣的人。”
“是啊!”宫野志保对此表示赞同,忽然意识到不对,“九点才过来?!那岂不是要再等一个小时?”
“我先送你回去?”赤井秀一说。
“也行。”宫野志保说,“噢……不用,我正好去趟超市。不用你送。”
赤井秀一的动作比她快。“我也去。上星期买了几样厨具,不太会用。”
宫野志保笑问:“你还真的学做饭啊?”
赤井秀一说:“当然。万事俱备,只缺老师。因为那卷录像带里的内容,对我而言,好像……位面高了些。你姐姐和你都挺忙。今天难得有空,你一定教教我。就从挑选食材开始。”
宫野志保无奈至极。“行行行!”
两人问过路,驱车前往最近的超市,转了一圈,战果累累。
赤井秀一问:“先送你回去吧!”
宫野志保问:“你准备喝到几点?”
赤井秀一叹气,笑说:“这不是我一个人能够决定的。要不,你还是过去一下,见识一下苏格兰的太太?”
宫野志保想了想,说:“我还真挺好奇的。要不我们打个赌?”
赤井秀一说:“行。”
宫野志保笑问:“都不问赌什么,就敢一口应下?”
赤井秀一又笑了。“嗯,不怕。”
——不管你赌什么,我都陪你赌;不管我输或赢,你都会陪我回酒桌。
待他们掐着点回到夜酒吧时,在门口和苏格兰遇上了。
“抱歉,让两位久等!”苏格兰爽朗地笑。
三人一齐进了大门。
“就这边怎么样?”苏格兰指着长台。
赤井秀一先以目光征询她的意见,见她点头,便也点头。“可以。”然后他问:“你的太太呢?哄好了吗?”
苏格兰挪开长台一角各靠一边的三张高椅,选了单独在一边的那张高椅,施施然坐下了,笑说:“那还用说,手到擒来。”
赤井秀一问:“没一起过来吗?”
苏格兰笑答:“来了,在外面吹风呢!”
赤井秀一问:“啊?刚才一起进门的呀?我都没注意到?来都来了,不进来喝两杯,太见外了吧?”
“嗐!她见过你们……你们也见过她。她最爱喝汽油。”苏格兰说。
宫野志保实在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如果苏格兰的太太是真人,今夜他就一毫升酒都不许沾;反之,如果苏格兰的太太是汽车,她得教他做饭,直到他学会;如果苏格兰的太太不是真人也不是汽车,也算她赢,今夜他的酒量仍然由她决定。
这么离谱的不平等赌约,他居然还能赢?他应该没有串通苏格兰吧?
赤井秀一面无表情地得意着,悄悄地将手伸到她眼前比划“V”字。
“……”宫野志保嫌弃极了,反手拍开他的手。赶紧正色,她客客气气地和苏格兰打过招呼,又不动声色地将自己坐的高椅挪得离那个人远一些。她重新坐上位置,坐得笔挺,双手矜持地叠放在并拢的膝盖上,姿态优雅而端庄。
眼前的两个大男人聊起天来怎么可以随性跳脱到这种地步,从智人到尼安德特人,从石器时代到铁器时代,从高尔夫到山本五十六。
宫野志保本来还以为自己怎么也算是文化人,愣是差一点点就听得云里雾里着不了地。
欸,据说那是很难喝的烈酒,真的假的?难道他们正在不歇气地喝着的液体,其实是水?
她鬼使神差地够到那瓶酒,好奇地凑近一闻,浓烈的酒气直冲上来,就被呛了那么一下,顿时皱了脸。这滋味,真令她恭维不起,啧,真的酒,烈的酒,真难闻的烈酒。
赤井秀一将手中酒杯对她一举,还晃了晃,嗓音低沉悦耳隐有欠揍的味道:“你也想来一杯?”
宫野志保费了点力气才没把手中的酒瓶顺手丢向他的脸庞。
赤井秀一似乎在笑。“开个玩笑,别当真嘛。”
宫野志保:“……”
苏格兰笑着接话:“等会你还能有个没沾酒的人送你回去,不错啊。”
“这真是个好主意。”赤井秀一点点头。“志保,没问题吧?”
宫野志保清楚地听见自己的磨牙声,好不容易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倒还算掷地有声:“我是未成年。”
从理论上讲,十五岁生日还远远没到的宫野志保虽然已经是独挡一面的黑衣组织干部雪莉,但仍然是一名没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的未成年人。既然还是未成年人,怎么可能被允许驾驶汽车呢?
“原来你是未成年啊!”这回是苏格兰,竟将手中的酒杯朝那位未成年少女举了举,“既然不用你开车,不如浮一大白?”
宫野志保:“……”
她才不认为自己长得太着急以至于看起来已经年满法定的二十周岁。
“未成年人更不能饮酒啊。”赤井秀一眼疾手快地伸过手去,手中杯与苏格兰的酒杯轻轻一碰。“来,为了未成年,我们当浮一大白!”
宫野志保:“……”
这些关于未成年的理论,对开过汽车也醉过酒的她而言根本没有什么意义。
刚才的,只是扛不牢他们理所当然地抓自己的差,她才头脑一热又随口一辩。
还不够明白么,和组织里的人,包括还算友善的苏格兰,不管是摆事实还是讲理论,大抵会是对牛弹琴。至于那个戴着黑色针织帽的黑色长发的音痴男人,啧啧,只求他别没事对着自己弹琴就行。
剩了半杯的冰淇淋已经融化。她抬手叫来服务生,本想重新点杯热咖啡,眼角的余光扫过了他的眼睛。
——嗯哼,小熊猫!
宫野志保轻撇嘴角,改要了壶温热的蜂蜜柠檬水自斟自饮。
“相较于石器、青铜、铁器等,我更喜欢,准确地说,应该是如今更赞成以饮品界定时代。”苏格兰暂搁了酒杯,从外衣口袋里翻出烟盒,取出一根烟叼在嘴角,没有马上点着,似乎有想到什么,于是笑了笑。
赤井秀一冲着过来送打火机的服务生摆摆手,又果断推远了台面上的烟灰缸,若无其事地接上话:“听起来好像很有意思。”
苏格兰见状,并无介意地笑,颇有风度地将烟收回。
吸烟有害健康,众所周知。偏偏这世界上的老烟枪多了去,比如眼前的这两个男人。不过,此时的他们皆选择不在自己面前制造二手烟。挺好的,无论他们是为了什么。不愿深思,就当自己这个未成年正在接受照顾。
宫野志保微笑,轻声向他们分别道谢。
见他们已饮尽杯中酒,她就顺手替他们添上。做惯科学试验的纤纤素手既稳又准,将酒正好斟到杯子的六分之一处。才将酒瓶推了回去,她舒舒服服地坐满椅子。
“除了空气,这个世界上最不可或缺的就是水。”苏格兰说,“所以人们逐水而居。”
赤井秀一点头,说:“的确,古文明都是从大河流域开始。”
苏格兰举起杯,笑说:“单单地喝水,实在有些对不起味蕾。所以嘛,有余粮也有闲心的人们就造出五花八门的饮品。可以说,饮品的出现正是人类步入文明社会的象征之一。”
赤井秀一默契地与苏格兰碰杯,表情依然寡,语气还是淡:“让人耳目一新的说法,棒极了,怎么能不浮上一大白?!”
宫野志保:“……”
——你们,慢慢浮!
“啤酒时代、葡萄酒时代、烈酒时代、咖啡时代、茶时代、可口可乐时代。人类文明史可以是这六个时代,你觉得如何?”苏格兰笑说。
“有趣!前三种让人醉,后三种让人醒。”赤井秀一边说边斟酒。
“可不是嘛?!”苏格兰配合地将自己的杯子移向他手中的酒瓶。“石器时代的原始啤酒,古希腊城邦里的葡萄酒,探险时代的烈酒。因为如今的这份工作,我对让人醉的前三种更感兴趣。”
还真是那么一回事,宫野志保微不可觉地点了头。
“启蒙时代的咖啡,在波士顿被倒进大海的茶,跟随美国大兵走向全世界的可口可乐。”赤井秀一的脸上也有了些许的笑意,话锋一转,“啊?我突然在想,我们公司的大老板应该不是穆斯林,说不定是一名虔诚的基督教徒。”
苏格兰“哦”了声,作恍然状。“有道理。为了你的奇思妙想,我们不能不浮一大白!”
一大白!
白!
“可是老板手边最旧的书不是《圣经》。”宫野志保说。
“是吗?”
“是吗?”
他们异口同声。
她便说:“老板貌似……也修道?”
于是他们顺畅地改聊神、道、佛、魔、仙、鬼、妖,反正就是不谈人事。
鉴定完毕,他们是货真价实的学识渊博,上知天文修屋顶,下知地理掏阴沟。不多时,两人又浮了几大白,以各种奇葩的名义。亏他们想得到,还说得出,更喝得下。
宫野志保淡定地扭开脸,假装酒柜里的射灯很搞笑,就望着灯光笑了又笑。
“你觉得你会是什么样的名酒呢?”苏格兰漫不经心地问。
“我比较喜欢喝威士忌。波本威士忌。”也喜欢喝苏格兰威士忌,但我不会告诉你——赤井秀一在心底加上这一句。“不过,我想,有朝一日,我应该不会是波本威士忌。”
敬他们文武双全,宫野志保重新拿过酒瓶替他们斟酒。
“哦,为什么会这么认为?”苏格兰又问。
赤井秀一回答:“原体香味浓郁,口感醇厚绵柔,回味悠长,风格这么温和的、受人追捧的烈酒,显然不像我。”
宫野志保再度目瞪口呆:他竟然有自知之明?他确信他能拿到名酒代号?
“当然了,随老板高兴,什么酒都行。”赤井秀一的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就落在她的身上。“不知道我们的老板最喜欢什么酒。”
苏格兰笑着摊手。“味美思酒,杜松子酒,还是?宫野小姐,你说呢?”
突然被点名,宫野志保略显仓促地抬了眼,手指不自然地抚上眉心,稳了稳神,思索片刻,才说:“姑且一猜,朗姆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