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又下起了雨，黑色的保时捷356A又驶进了东都研究所的大门。
无菌实验室内，杉山接到了门口警卫打进来的内线电话。他快步地走到宫野志保的身边，低声地告知：“雪莉小姐，琴酒来了。”
宫野志保顿时心脏一悬，心跳停滞了一下。“是吗？”她强装镇定地说，“我知道了。”将滴管里的试液小心地滴入培养皿之后，她就歇了手。“杉山，这里先交给你了。”
自己的底气在琴酒面前就完全不够看。她不喜欢这样的自己。一定不要在琴酒面前露怯，她反复地提醒自己。快步走向办公室，到了门口，宫野志保站住脚，又建设了一番心理。
她踱进门内，双手往外套口袋一插，闲闲地说：“琴酒，有何贵干？”
“给你送只褐家鼠过来，正好做那个药物试验。”琴酒说。
伏特加随即将一个人像拖麻袋一样拖上前来，丢在地板上，又踹上一脚。地上的人却一动不动。
宫野志保定睛一看，这人竟然是自己的此时应该在休假中的助理加势。她的心为之一颤。“琴酒，你什么意思？！”
琴酒阴恻恻地笑了起来。“在杯户湾杀死的意图接近组织的外籍人士和你所重用的机要助理有来有往。雪莉，你想要对此说些什么吗？”
宫野志保的太阳穴“突突”地跳。
——冷静！
“这能代表什么？！是个人，就不可能与世隔绝，总得与外人有所来往。”必须冷静！她半蹲下去，查看助理的瞳孔。“我的助理怎么就成了你口中的老鼠，半死不活地倒在这儿？麻烦你述说得有理有据一些。”
“啪！”一份报纸被掼在办公桌上。
本堂瑛海正要进门，被上司脸上的悲愤神色给惊了惊：平素喜怒不形于色的上司竟然会这副模样，一定是出了大事。
为什么特意叫自己过来？
难道是和自己有关的？
难道是……父亲？
“在东都杯户湾发现的男性遗体，经过确认，就是与你父亲接头的情报员。”上司示意她拿起桌上的资料袋。“尽快地熟悉你的新资料。你的任务是潜入那个组织，尽快地重新联络上你的父亲。在安排好新的接头人之后，我们就会安排你假死以脱离那个组织。”
本堂瑛海不由怔住。
上司难得耐心地解释：“的确很危险，可是，不得不为之——如果你拒绝，那只能让其他人拿着你父亲的照片去找你父亲……”
那么，不仅危险翻倍。
水无怜奈！
本堂瑛海接受了这个新身份。
死者的CIA情报员的身份特珠，不宜曝光，所以知情人统统闭嘴不言。
仅凭了猜疑与直觉，琴酒就毫不犹豫地制造了不少悬案。
所有的，与黑衣组织利益相悖的，有可能的、没可能的、潜在的，不需要特意地区别对待，琴酒向来信奉“宁杀错”。
至于雪莉让他述说得“有理有据”一些？
琴酒只当笑话来听。“怎么，你是想替你的助理开脱，还是想撇清你自己？”
也就是说，琴酒的手头并没有加势有做过不利于黑衣组织的事的证据。只是正好牵连到了，接着怀疑了，然后下手了，再就特意地送回东都研究所给雪莉找点事做。
确定地上的助理的性命暂时无碍，宫野志保站了起来，又转身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既然你认为我的助理有泄密嫌疑，那我还是避嫌的好。”
琴酒不无嘲讽：“你以为你能置身事外，你可真是天真烂漫。”
“当然，我会提供强效吐真剂，也可以劝他有什么说什么，甚至帮他治伤、续命，好让你审问到底——如果你需要我的配合。”宫野志保的下巴微微地昂着，神情倔傲。“试那个药就大可不必。那个药现阶段还只是要命的剧毒，一沾必死。”
明知那药还是剧毒，若还执意用在人体之上，就算勉强地打了“科研”的幌子，到底还是与故意杀人无异。
宫野志保还不愿意沾染这种因果。
琴酒的目光阴鸷至极，拔下嘴角的烟头，直接在办公桌上摁灭。
“大哥，这个女人真啰嗦！”像是得到了信号，拔枪、开保险、上膛、瞄准，伏特加的动作流利得像是迫不及待。
不经意地想到，自己也曾经用枪来威胁某个人，某个人却对着自己笑。
瞟了一眼那指着自己头部的乌压压的枪口，宫野志保微微一笑。“伏特加，请你自重。我从来都在你的职权范围之外。”
琴酒缓步走近。“看来你最近过得很如意，如意到忘乎所以了。你以为你是谁？！雪莉！”
“你言重了。我不会忘乎所以，更不会以为我是谁。”宫野志保努力地保持着一派云淡风轻，“我是组织培养的科学家宫野志保，也是组织任命的东都研究所的负责人雪莉。我正好不是你琴酒的打手。”
忘乎所以，岂敢？一方面，她是要顾及着姐姐他们，最好不要过于刺激琴酒。
只是不得不为。另一方面，这里是自己的主场，怎么也不能由着琴酒说什么就算什么。若毫无原则地妥协，只会让手底下的人看轻自己。
“打手？你不配。除了做些废品和毒药，你还能做什么？！”琴酒猛然靠得极近，狰狞地一笑，那森白的牙齿像极了毒蛇的牙齿。“本来想用你研发的毒药给你的助理一个好死，原来我还是太仁慈了啊！”
宫野志保的心口一揪，脸色微变。
琴酒“桀桀”怪笑。“真是想不到，你的爱好居然是看着别人垂死挣扎。好了，就按你所说的，首先给你的实验对象处理好外伤，然后，慢慢审、好好审。至于能不能审出一点出人意料来，其实也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这个过程让你愉快，结果让我满意。”
差点被琴酒栽赃。
宫野志保稳了稳心神，竖起食指摇了摇，动作轻柔且从容。“不，这才不是按我说的，而是在走组织的正常程序。医治他是我的分内之事，审问他不只是你的事。若审出来的结果是他真的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虽然他在你的职权范围之内，但要怎么处理，还得照章办事。”站起了身，她的手拂了拂衣摆。“失陪了，两位。我先做我该做的事去了。”
贴身内衫何时竟让冷汗浸透，两条腿因为后怕而不住地发酸发软。
她挺直了背脊，走到门边，打开了门。就要这样子。再惶恐，也要去勇敢地直面。再不安，也要冷静地周旋。
“过来两个人，你，还有你！”宫野志保对守在门外的人下了指令。
还在昏迷不醒的助理加势终于被送进了临时治疗室。来了个实验室助理，手上拿了剪刀，将加势身上的衣服剪开。
杉山结束了无菌实验室的工作，匆匆地赶来这边。“雪莉小姐。”
“里面的实验结束了？”宫野志保正要戴上医用手套。“今天的实验记录拿给我吧。”她改去接杉山手上的资料夹。“我回一趟办公室，很快能回来。杉山，由你来处理加势的外伤。”
这些是极为重要的实验数据，她现在无暇细看，安全起见，就先锁进保险柜。
杉山点着头。“是的。”
宫野志保瞄到了推车上陈列的药品。“谁拿的？！今天这里不会有人体药物试验，普通药物人体试验也没有。”她随手指了另一个实验室助理。“你，把那些用不上的药剂统统放回原位。”
“可是……”实验室助理有些为难。
“没有可是。”宫野志保的眉一竖。
“雪莉小姐……”实验室助理往钢化玻璃门那边望了望。
宫野志保瞥了一眼在门口张望的伏特加，嘴角泛起一抹冷讽的笑意。“你必须要明白，在这研究所里，雪莉才是负责人。琴酒，不是。伏特加，更不是。”
这是她的领域，不愿被外人侵犯。
真的不能后退了。
上次是贝尔摩德送来猫。在猫和人之间，她可以轻易地选择用猫来做药物实验。
这次是琴酒送来活人。看起来她已经成功地拒绝了用活人来做APTX药物实验。然而，如果琴酒非要让她在外人和她的姐姐之间做出选择？
这种如果，最好永远只是如果。
她的工作和她的姐姐，皆是她的生活的不可或缺。
她不想被人以她的姐姐来要挟她的工作，更不能因为她的工作而牵连到她的姐姐。
天空依旧是灰蒙蒙的，阴雨连绵不绝。
想要听一听姐姐的温暖的声音，或许能驱走那侵浸入骨的潮湿阴冷。宫野志保开了手机，正摁下第一个键的时候，一条信息跳了出来。
姐姐：志保，学校快要放假了，我准备去找份假期工作。大君的帽子找到了，原来是落在了床底下。我给洗干净了，想送还给他。可打他的手机一直没人接呢！
啊哦，那顶黑色针织帽啊，大概是被自己一不小心地丢在地上又给踹进床底的吧？
自从这个黑色长发的男人进了组织，就不得不与她的姐姐聚少离多，和自己一样。也看得出，姐姐嘴上不说什么，却将这个人时时刻刻地挂在心。
就当时那个情形，接触到黑衣组织秘密的他若不进组织，恐怕早被琴酒盯牢。
宫野志保本身也是黑衣组织的秘密之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