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到这一把年纪，贝尔摩德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琴酒根本没有情感诉求，哪怕有和自己深入交往过，只是因为身体层面的诉求。他看向自己的眼神永远不会多出热度，就像现在。
所以，琴酒身上的肋骨从来都是完好无损的。
如果在伊甸园中，亚当与夏娃先吃生命之果，再吃智慧之果，会怎么样呢？
这世间有恶果、后果、苦果、因果、水果，偏偏没有如果。
智慧之果的味道美妙不到哪里去。至于生命之果，这世上怕是没有人比自己更清楚它的味道了。但，关于那种味道，是甜还是苦，希望那是永远的秘密。
如果时间倒流，贝尔摩德宁可在第一时间自行赴死，也不会因为想求个好死而选择吃下那粒药。
她没死，但失去了……
那将是她永远的秘密。
而她之所以没死，据那对夫妻说，极有可能是因为她的失去。
“在二十五年前，宫野厚司一直被正统学术界所不容……也难怪，因为他的理念对大多数人而言，足以称得上是惊世骇俗的恶梦制造机……某些层面，却与我们组织的核心计划重叠。”皮斯可在晚餐时喝了些酒，双颊已酡红，惬意地靠坐在真皮沙发上。“我奉了那位先生的命令招揽了他……那种梦幻般的药，假如没有发生那场意外，研发进度也不至于停滞。那场火带走了大部分数据，只余几张残页……”
人们总是更愿意将事实往利于自己的这边掰扭。
皮斯可继续说着半真半假的话：“……贵腐酒和冰酒没有那等能力。难得从组织之外找到了合适的科学家，又因意外不知所踪，大概是葬身大海了……现在总算有雪莉可以接手她父母的研究。贝尔摩德又开始任性，偏偏那位先生……太宠着她……”
爱尔兰认真地倾听着皮斯可的牢骚，不时地点头称是。
“让你听着我这个老头子唠叨这么久。”皮斯可对爱尔兰的恭敬很是满意。“拿回来了吗？”
皮斯可所过问的，正是苏格兰他们抢来的那份资料。
爱尔兰双手奉上文件袋。
皮斯可手一挥，示意他放在桌上。“苏格兰的办事效率挺高的，拿到这个资料，比我预估的要早得多。那位先生很满意，说苏格兰胆大心细，来日可堪大用。”
爱尔兰说：“苏格兰这次算是捡了个便宜。假如没有那伙倒霉蛋助他，他绝计没这么快得手。”
苏格兰省略了好几道工序，速度自然会快得多。
如果是爱尔兰自己，会选择控制住某个重要人物，尽量地隐藏身形吧？
而苏格兰，一向更喜欢直接了当地以身犯险。
不过，爱尔兰认为，只要不暴露黑衣组织成员的身份，管他是走幽僻的小径，还是在大路上大摇大摆。
只有琴酒那样无聊透顶的家伙才喜欢到处横插脚狂刷存在、故意惹人生厌。
皮斯可轻轻地拍着文件袋，也许是酒意未曾消褪，也许是聊发少年狂。“有了这个，我的公司制造的汽车会开得更快、更稳。有路的地方必定有我制造的汽车。”
说完，他又将文件袋递回爱尔兰。
复制一份，再改掉些内容。再放出风去，还是有人会来问价的吧？
天色未暗，街上已经有霓虹灯闪烁。
赤井秀一站在精品店的玻璃橱窗前思考了三秒钟，走进那里。“请帮我挑选两款女用香水……因为是要送给普通朋友的，所以不要有让人产生误会的香水物语。”
虽然经常出入实验室的少女不适合用香水。
待他回到那里的时候，她们正往餐桌上摆上菜肴。
电视机画面定格在菜肴配料表上。他将购物袋放在茶几上，拿上录像带的外包装看了看。茶几上还有纸、笔。他见那上面的笔迹，猜是她抄的菜单。
“这录像带是你新买的吗？”他问宫野明美。
“是呀，昨天在静冈买的。”宫野明美说。
“我也有点想学做饭了。这盘录像带借我看几天，可以吗？”赤井秀一又问。
“可以是可以……”宫野明美看了看自己的妹妹。
“我先借了。你得排队。”宫野志保出声。
赤井秀一笑说：“你已经快看完了，而且做了笔记。这是你写的字吧？”
“……”宫野志保觉得自己的字很不好看，便有些不好意思了。
赤井秀一善解人意地说：“和我一样，写惯了字母，汉字部分的结构就松散了点。练练就好了。一起报个书法班，怎么样？”
宫野志保笑了，轻快地回答：“不要。录像带可以让你先看。”
宫野明美注意到那只购物袋，便问：“大君买了这么多东西啊！有需要放冰箱的吗？”
赤井秀一将袋子打开，拎出面包，说：“就它。”
袋子里还有罐装黑咖啡、香烟、酒等。
宫野明美指着一只精美的礼品盒子，小心地问：“这是？”
赤井秀一拿了礼品盒子递出，回答：“香水，送你的。”他又将另一大瓶搁在桌上。“给志保的。”
“谢谢，我很喜欢！我先收起来。”宫野明美将礼品盒子捧在手心，嫣然一笑，“大君，马上就能开饭了哦！”
他看见，旁边的那位茶发少女在笑了。
他听见，自己的心在叹气了。
他看见，那位茶发少女好奇地拿起桌上那浅蓝色的瓶子看了看又笑着放下。
他听见，自己的喉底发出一声轻笑。
香水的故事时常与爱情有关，挑出一款无关爱情的香水拿给她的姐姐已属不易。
他送她的是一瓶宝宝驱蚊水。
无论如何，她肯收下便好。
至于她用不用，这事重要吗？
赤井秀一放好面包，回头看见宫野志保拿起了那瓶酒。
“你总算没有迟钝到无可救药的地步，还知道给姐姐带礼物。”看清楚了瓶身上贴着的标识，宫野志保的嘴角微微地翘了起来，形成了美妙的弧度。“你居然买这种酒？！”她晃了晃手中的酒。“行吧，我也尝尝。”又费解着，她问：“给我买什么驱蚊水，还拿婴儿款？”
赤井秀一笑说：“天热了。你想用就用。不想自己用的话，你就拿它当空气清新剂用吧。”
宫野志保大摇其头，说：“什么脑回路？”
宫野明美走过来了，抢过她手上的酒。“小孩子喝什么酒？！”
被自己的姐姐喊成小孩子，宫野志保开心得很，还撒起娇，摇着姐姐的手，竖起一根手指头。“姐姐，这酒的度数很低的，我只喝一杯……一口？”
宫野明美被她闹得一直笑。“好吧，就一小杯。什么酒啊，让你馋成这样？我看看……雪莉酒？听同学说过，这种酒比较年轻，别有风味呢！大君喜欢雪莉酒啊？”
宫野志保瞪他一眼，预先作警告。
赤井秀一笑了。“正好看到。正好晚餐有贝壳。”
这么深奥的谜题，他本来就不准备在此时老实回答。
那些善良的人们，他或许会去利用，尽量地不去伤害。
但愿如此。
朱蒂不停地找事情做。
“无论青苹果和金苹果，全是毒苹果。”她极力地要让自己保持忙碌。
不敢不忙碌，因为只要一安静下来，朱蒂就感觉自己的心中有妒火燎原无法遏制。嘴上说了理解与原谅，她很明白自己没那么大度。
詹姆斯得到这消息，立即赶了过来：“朱蒂，你一定有发生了什么。你必须告诉我！”
“没什么……没什么不能说的。我和秀的关系，回到了最初的同事关系。老板，你就放心吧。我无比地热爱我的工作，一定不会影响工作。”朱蒂说。
——你仍然无比地深爱着他。
“赤井秀一有什么状况，你要如实地告诉我。因为这关系重大。”詹姆斯追问。
“秀……他的心很小，已经容下了宫野明美，就再也容不下我。”朱蒂伤心地说，“詹姆斯叔叔，请相信他，他也不会影响工作的。”
詹姆斯对这一点表示赞同。他印象中的赤井秀一，事业心旺盛，从来不会沉缅于私情。
朱蒂显得有些无适从，又抓过桌角的那些早就烂熟于胸的资料快速地翻着，眼神却直勾勾的，压根不知在看什么。“克丽丝和莎朗的年轻时候真像。简直是克隆的。如果有人告诉我说，克丽丝是莎朗的复制品，我一定会相信的。”
黑衣组织在科研领域有着深广的人脉。克隆莎朗，倒是算不上天方夜谭。
“黑衣组织行事太小心太神秘。我们能得到的线报实在太少了。”詹姆斯有些遗憾地说，“那位黑衣组织的科学家，赤井与她成为了好友。毕竟她只是在黑衣组织里做学术研究的，赤井并不能从她那里获得多少情报。”
朱蒂闻言，勉强地笑了一下，笑容有些难看。“既然已经成功地进入了那个组织，也不能从宫野姐妹俩那里获得更多有用的情报，他就应该设法与她们拉开距离。他却要与她更加亲密地相处。真是……”
赤井秀一竟然如此地奋不顾身？
詹姆斯说：“如果赤井忽然与她们疏远，黑衣组织就会怀疑赤井当初的接近是别有用心。”
“不，不是的。”朱蒂泫然欲泣，“秀，他是真的爱上别的女人了……”
詹姆斯默然，待她情绪稍缓，说：“你对他的感情比我想象中的深，也比你想象中的深。当初他说要和对方假装交往的时候，我尚有疑虑，你却答应得极快。”
朱蒂低头不语。
詹姆斯问：“你们最初是协议恋情吧？”
朱蒂猛地抬头，惊奇地看向詹姆斯，然后拼命摇头。
詹姆斯说：“这样就不奇怪了。”
你嫌我罗哩罗嗦，我嫌你目中无人——他们之前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在参加面试的前夕宣布恋情，只是因为事务所在招募人手的时候更加青睐感情生活稳定的年轻人。
但朱蒂感觉，他的心里是有过自己的。否则他不会特意言明他已变心。
距离这么远，变心有谁知？
因为尊重，所以言明。
这么一想，朱蒂的心里更难过了，泪水又落：难道该发他诚实正直勇敢奖么？诚实地说出现状，正直是不加欺骗，勇敢地面对愤怒？
“我也想像秀那样……”朱蒂低低地说。
“先回总部吧！如果你想休假，我给你特批。”詹姆斯本来还想让朱蒂当赤井秀一的固定联络员。
分！
八刀而已！
在痛过之后，朱蒂未必不能拥有更好的人生。
至于赤井秀一的工作热情，詹姆斯就从来没有怀疑过。
即使赤井秀一为爱痴狂，工作职责也不会遗忘；即使赤井秀一为爱疯魔，也不会让黑衣组织独活。
将在外，除了要信任，就是要全然地信任。
詹姆斯是个好上司。
而真相是什么？
一般来说，真相就像个美人儿。不往脸上抹些脂粉，不往身上裹些衣料，再自负天生丽质的人儿也不愿意坦然赤诚地上街东走西奔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