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一次次地被拉近，又一次次地被甩脱。龙舌兰的车与那辆宝蓝色轿车的车距维持得甚妙。像拉锯，像钓鱼，也像放风筝，究竟谁是谁的目标？
宝蓝色轿车上的蓝色雨衣扶了扶蓝牙耳机，年轻的声音显得既活泼又欢快。“报告黑桃J，目标‘堕落的贵族’在A区出现……”
公路上，车辆追逐大戏正在上演。一个进，被动地进。一个退，主动地退。
“很好。我们的探员已经成功地将他们吸引过去了。”严谨的詹姆斯再一次确认这次行动的布置情况。
抓捕黑衣组织成员龙舌兰就是他们这次的行动目标之一，目标代号为堕落的贵族。
身高约莫两米，体型魁梧；行动时会穿一身黑衣，经常会戴一顶黑色的礼帽；蓄着浓密的胡子，以及长了个万里挑一的据说血统尊贵的欧米伽型下巴。
龙舌兰的外型非常地独特，具有极高的辨识度。哪怕事务所的探员们不曾见过龙舌兰，手头甚至没一张照片或画像，在遭遇龙舌兰的时候也能迅速地将龙舌兰对上号。而且，龙舌兰的关西口音浓厚，这也是能将龙舌兰与其他黑衣组织成员顺利区别开来的特征之一。
龙舌兰对赤井秀一不仅不够信任，还有些像是故意找茬。
将龙舌兰与苏格兰相比较，赤井秀一甚至觉得苏格兰简直是难能可贵的大善人。
赤井秀一在黑衣组织成员石原的眼皮底下用公用电话给雪莉打电话，用手机上的私人邮箱成功地送出情报。那其实不算特别精确的情报。他先将龙舌兰的体貌特征描述了一番，又将自己代入龙舌兰的思维，推演出三个有可能的交易地点，以英文字母顺序命名区域。
因为，除了打压和挑衅，龙舌兰根本没有和赤井秀一多说过一句话，在行动之前都没讲清楚确切的交易时间和地点。
那么，完成本职工作、自保、搏上位，这算一举三得，赤井秀一何乐而不为？
设计龙舌兰就是如此地理所当然。
既要做得像真正的突发事件，让那个组织不得不追击。这不算难。詹姆斯派出的探员穿好防弹衣事先潜伏在交易现场附近。虽然无法确定确切的位置，但可以每个地方都安排一个人守株待兔。这办法也许不够聪明，却很实用。
“开始行动！”詹姆斯着重地说，“注意，不要让无辜的普通市民被卷入事件。”
这就需要将组织成员引入预设的狩猎场，再加上精准的临场调度。最理想的状态是，探员们在遭遇龙舌兰之后，利用人多的优势，咬紧他、拖住他、包抄他、抓住他。
朱蒂没能随同事们一道出去，待现场只有詹姆斯一个人时，才走上前来，小心翼翼地问：“老板……”
“的确是他提供的情报。”詹姆斯平静地告之，“而且他也在。”
朱蒂既心酸又欣喜，迫切地想要请战：“我……”
“不。你不适合参与那边的追捕。”詹姆斯坚持，“你就留在这里。”
为什么？
朱蒂想追问。
却见詹姆斯神色肃穆。“我们不止一次地想将优秀探员送到那个组织里去，至今成功打入并且存活的仅仅赤井一人。我们既要助他在那个组织出头，更要让他安全地潜伏下去。所以，你在这里就好。”
这次的行动目标，绝不止是抓捕龙舌兰。更重要的是，给赤井秀一制造展现自身能力的机会，帮助他获取那个组织进一步的信任——甚至这才是首要的。
朱蒂心中一怵，着急地嚷：“可是他们不认识秀……”
詹姆斯冷静地瞥她一眼，说：“这是赤井的要求。你要相信他，也要相信其他人。”
能影响现场的因素太多，谁敢说接下来就能万无一失？若是探员们与赤井秀一遇上了又枪战了，该怎么放水才能滴水不漏，太考验演技。赤井秀一自认为演技不如青苹果，亦不如金苹果。
“你放心。”詹姆斯终究不忍心。
怎么放心得起？
要尽可能地减少误伤自己人的机率，詹姆斯还是给充当诱饵的探员们和赤井秀一约了个手势暗号。
至于龙舌兰，虽说是有行动代号的黑衣组织成员，他们能抓住固然算赚到，抓不住也绝对不能影响全局。
没错，抓捕龙舌兰从头到尾只是附带的行动目标。
言而总之，龙舌兰这块踏脚石，赤井秀一是踩定了。
前方丁字路口，一辆黑色的轿车斜刺而出。从车窗口伸出了黑色的枪口，子弹咄咄。
只听得，“嘭”一声，宝蓝色轿车的左侧车后轮胎已被爆开。
蓝色雨衣迅速地将车调整，车子继续向前飞驰。
从后视镜里看过去，在那黑色的轿车上，那个人穿着一身黑衣，戴着黑色针织帽，留着黑色长发，左手持有黝黑发亮的枪械。
蓝色雨衣沉声：“雪特，被包抄了！”
詹姆斯心一紧。“方片F？！你现在在哪里？”
“哦，是梅花S，他向我打了暗号。”方片F欣喜地说。
梅花，本为红色的，在牌面上往往显示为黑色；梅花牌，又名三叶草，虽然信奉无神论，他依然希望自己幸运；S，以他的名字首字母命名一张不存在的牌。
——这就是赤井秀一给自己取的行动代号。
还是有些意外，因为这次行动，赤井秀一和詹姆斯交流过基本信息之后，安全起见就没有与他们再联系过。也就是说，他事先并不知晓事务所预设的路线。幸好赤井秀一是自己人。
詹姆斯还是不无担心，再一次叮嘱：“小心，你们可能会迫不得已地真实地对抗。”
方片F回答：“明白。”
汽车在公路上玩命地追逐狂飚，引擎的呼啸声，急转弯时轮胎摩擦着地面发出尖锐的嘶叫声，声声入耳。
“龙舌兰，刚才是什么声音？”琴酒追问。
龙舌兰回答：“有组织成员向那辆车开了枪，爆掉了车轮胎。”
琴酒说：“是吗？”
龙舌兰的心底“蹭”地起了狂躁的火苗，又不得不压抑着。“琴酒，你怎么说？”
——丫的，有话快说，老子现在很忙，没有悠闲的心情陪聊。
“龙舌兰，你应该是被人设计了。”琴酒不咸不淡地下了论断。
呸！龙舌兰几乎要破口大骂：琴酒，你丫的，你这不废话吗？
不知道是真的被人下套，还是因为心中有了疑团于是看见任何人都觉得是贼，龙舌兰认为此时出现在附近的汽车一辆更比一辆可疑。
“是有可疑的车跟在我后面。”毕竟也是名酒，龙舌兰还是很快冷静了下来，仔细地观察着可疑车辆。
似乎，自己正被那些车拥挤着，不得不向前。
琴酒出乎意料地说：“为免吃大亏，你就先从那里撤出。我会来接应你的。”
“啊？！”龙舌兰讶异于琴酒此时的友好态度。“那，照片呢？”
“反正那几个人只是没代号的组织成员，对组织的事知之甚少。即使落入敌对势力之手，也无关痛痒。”琴酒冷淡地陈述，“交给其他的组织成员去办就好了。接下来的，他们的成败死活，与你何干？！”
龙舌兰像是吃下一颗定心丸。
其实，隔了一段不算近的距离，再加上雨幕，那个蓝色雨衣能看清楚龙舌兰脸孔的机率微乎其微。
而且以龙舌兰当时站立的位置，就算真的被拍到了照片，最多被拍到个不太清楚的侧影。
至于其他人，有没有C位上照，龙舌兰不用再关心。
因为，此时此刻，既然连一向吹毛求疵的琴酒都不来多计较，他龙舌兰又不傻缺，赶紧顺杆子爬下了就是，哪还会主动揽麻烦？
径直将车掉了头，龙舌兰又拔出手枪，拉开保险。但凡挡他路的，无差别攻击。哪怕他能看得很清楚，某辆车的车窗玻璃上趴着幼童正好奇地东张西望。“都给我死开吧！”
车子肆无忌惮地在车道上穿插逆行，刮蹭冲撞也全无所谓，野蛮地打开缺口。
这变故来得太快，一时竟无人可挡。演变成街头混战可要不得。投鼠忌器的探员们眼睁睁地看着龙舌兰的车子扬长而去。
詹姆斯波澜不惊。
鱼儿脱钩已成事实，不必懊恼。
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和赤井秀一一起将这出戏漂亮干净地收尾。
搞风搞雨，风风雨雨，无休无止。
被摇晃得浑浊的鸡尾酒一口也没喝，就扔在了桌角。琴酒起身，就往外走，拔下嘴角的烟蒂随手往那杯中一按。烟蒂浸在酒液中，“嗤”了一声。
伏特加赶紧跟上去，好奇地问：“大哥，龙舌兰就这么先行撤走，万一追不回照片呢？也可能不止照片呢？”
“去看看。如果只是凑巧被哪个倒霉鬼拍到，几个底层组织成员出动就绰绰有余。如果真的被人设计，哼，就今天的能见度，还被人拍到足够清晰的现场照片？”琴酒残忍地一笑，冷讽道，“那就只能怪龙舌兰那个愚蠢得无可救药的家伙，时运不济、神鬼不佑。”
伏特加难以跟上琴酒这开脑洞的快节奏，惊讶地说：“那，龙舌兰……”
“与我无关。”琴酒重新抽上一支烟。
假如事情凑巧走到那一步，就是，得连龙舌兰一并除去的意思吧？
反正伏特加只要一如既往地不表达异议。
“啊……对，对啊。”想起个事情来，伏特加说，“大哥，那个开飞车的小子，就是雪莉的姐姐的男朋友，这次也安排在龙舌兰的行动小组里。”
琴酒的眼中闪过一道寒芒，继而冷笑。“很巧，很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