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也未见他们俩回来，赤井秀一的心底升起了一阵难言的惆怅，尽管是微乎其乎，却是切切实实地存在着。
从位置上起身，他准备离开这里。
耳畔传来艺人的歌声，婉转而凄迷。
他为之驻足，倚靠在吧台边，难得认真地倾听。
夜从何起？一往而深。
酒从何起？对影三人。
夜从昼起，桃红柳绿。
酒从醒起，意乱情迷。
夜从酒起，亦梦亦幻。
酒从夜起，或醉或睡。
夜从夜起，时光流转。
酒从酒起，沧海浮生。
这里真是个好地方。赤井秀一点上一根烟。好地方，再见！他走得不快也不慢，保持着固有的节奏。
“诸星！”是她！
他奇异地狂喜，压抑着兴奋，回头望。
茶发少女背着硕大的单肩包，正向他奔来。“等等！”
——我就在这里！
赤井秀一果断地掐灭了刚抽上的烟。
宫野志保向他一伸手。“车钥匙！”
“你想开车？你……”他狐疑着。
“会！”她催促，“赶紧的。”
“可是你还有七年才能成年吧？”赤井秀一也向她伸出手，“嗯，十三岁的小女士，包请给我拎？”
宫野志保不理会他的殷勤，严正声明：“我才不是小孩！”
赤井秀一笑说：“当我还没成年的时候，我常常盼着一夜长大。如今正好相反。你呢？”
“……”宫野志保耐心尽失，不由分说地一把夺过他的手，掰开他的手指，拿到他的车钥匙，“总之比你这个醉鬼靠谱……我才换了身衣服，你居然就跑到大门外。刚才我打过电话确认了，姐姐今天还在东都。上车，今天晚上我们就去姐姐家里住。”
“要不，请代驾？”赤井秀一建议。
“只要你付钱，我就是代驾！”宫野志保没好气地说。
赤井秀一摸出手机，打开相机功能，作势要打电话。“反正都要付钱，为什么不请个更放心的？就你这个样子，被交警看到，肯定会被拦下来的好吗？”
宫野志保果然生气了，眉毛一竖，腮帮子鼓了起来。
“好吧，好吧！”赤井秀一笑得非常愉快，收起手机，听话地坐到了副驾驶座上，同时做好了随时越位以控制方向盘的准备。“你姐姐见到我这个样子，会很担心吧？”
宫野志保飞快地瞄他一眼，眼神里写着满满的嫌弃。“那附近有家旅馆，给人的感觉还不错。”她从包里拿出手机，开了锁，再递给他。“把你的号码存一下。你最好也存一下我的号码。如果你还是要进组织……我还是希望你好好考虑。”
“谢谢你。”赤井秀一接过她的手机，“苏格兰应该不是普通的警卫队长吧？”
宫野志保的语气仍然不太友善：“如果你不进组织，不用我来说，你应该知道你没必要知道；如果你进了组织，更不用我来说，你必须明白你不可能不能知道。”
“如果我坚持不进组织，他会怎么做呢？”赤井秀一追问。
宫野志保蓦然不再言语，只是叹息，极轻极浅，仿佛错觉。
是的，只是自己一厢情愿地想摘清他们。她本来还以为，自己可以在那位先生面前讨些特权，以保证他们的自由。
苏格兰威士忌估计有猜到这些，才特意提醒自己说组织有好几个研究所。
总有人可以替代自己，就像自己接替了父母的研究。即使没有她这个雪莉，还会有其他的雪莉。而且，这回来请人的是相对好说话的苏格兰威士忌。假如苏格兰无功而返，那么，琴酒就该出现了。
琴酒的存在就像一块乌漆漆、硬梆梆的玄武岩，镇在浓雾之后冷笑。若非不得已，就没有人会想触琴酒这个大霉头。包括宫野志保。
其实琴酒自认为他自己不是毫无人情味。
比如，他有时会体恤自己的小弟伏特加坐到副驾驶座，再由他这个大哥亲自开车；又比如，他与贝尔摩德有着非一般的友情，尽管两人分别处在地球的两端；再比如，他将宫野志保的实际监护权握在自己的手心……
在黑衣组织里是讲究实力的。
琴酒坚定地认为，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如今能独挡一面，是自己督促到位。
往苏格兰身边安排上的那个眼线居然被仇家追踪又将黑衣组织将活人“自愿”试药的事泄露。苏格兰将这废物丢回给他。虽然这废物可以继续苟延残喘地活或痛快利落地死，但他决定赋予这废物的最后的人生意义，就近送到横滨让冰酒试药，岂不是废物利用、为全人类造福？
此时琴酒的心情极度不美，眼睛闪着冰寒的光。他本来怀疑苏格兰在其中多少做了手脚，却调查无果。
伏特加问：“大哥，我们这次忽然被那位大人派往大阪……”
本来还在酒池肉林里享受愉快的休闲时光，忽然接到调令不得不离开，粗线条的伏特加也感觉不怎么愉快。
琴酒悻悻然。“贵腐酒那边可能被不知道打哪来的老鼠给盯上了。”
琴酒感觉最近自己诸事不顺。
那位大人有意敲打自己，琴酒知道。
那位大人最相信朗姆的话。朗姆实力强劲，这么多年，从未提供过有误的线报。
琴酒愿意尊敬绝对的实力。
朗姆的实力毋庸置疑；
苏格兰也不弱，趁着琴酒这个大队长四处奔波，在东都研究所发现与众不同的宫野志保之后就着力结交……
黑衣组织的老板对这样的勃勃生机、万物竞发显然是乐见其成的。
但，琴酒极度讨厌苏格兰威士忌的那张脸。那张仿佛面临天塌地陷也会保持三分笑的脸孔，在琴酒看来，真是虚伪得够呛。偶尔会想，什么时候就来个地陷天塌，倒要看苏格兰还笑不笑得出。
至于雪莉，除了有副科研头脑，其它的完全是不值一提。
突然想到那一天，那个黑色长发的男人在公路上将自己甩脱，苏格兰还将此事大肆宣扬出去……
琴酒咬着牙关，一霎时就将保时捷356A的车速加到极致。
车窗外的风景飞快地向后退。
赤井秀一的注意力分作两半，一半在她的身上，另一半在车后视镜。
车后还是有跟随的车辆，并不是自己的伙伴。
而身边的茶发少女一脸平静地看着前路，一点也不在意的样子。
由此可见，若自己要潜下去，试探、考验之类的，想必也会层出不穷。
自认不是超人，也不能天生左右逢源，将手伸进裤袋里，赤井秀一摸索着关掉手机。
宫野志保瞟他一眼。“又在找巧克力？”
赤井秀一笑了，还真摸出一块巧克力。“一猜即中！”
“……”宫野志保说，“老往身上放巧克力干什么？你这奇怪的人！”
赤井秀一靠近她一些。刚才她将手机放回包之后，包上的拉链没有完全拉上。他便往那道小口子里塞了一块巧克力。
“我不擅长和小孩子打交道。听说小孩子大都喜欢吃巧克力。”此话一出，他果然看见她眉毛竖起了，便开心地笑了。
赤井秀一为什么开心？
因为他想让她把心打开，所以需要知道她的介意。“这是一方面……还有，在东都……应急包里都应该备一些巧克力吧？”
宫野志保便不说话了。
赤井秀一继续没话找话：“车技相当好，和你的年龄太不相衬。车龄多久啦？”
宫野志保默了片刻，还是回答了他：“两年？嗯，两年！”
“天呐！”赤井秀一笑叹，“即使在那个自由国度，也没有驾校敢收你吧？所以，是哪位不靠谱的前辈把车子借给你练的？”
“老师她靠谱得很！比你靠谱不知道多少倍！”宫野志保辩道。
“对对，我最不靠谱。”赤井秀一笑说。
夜更深，路灯一盏盏，像是一团团飘浮的月光，引领前路。
宫野志保盯着他住进旅馆之后，开着他的车前往宫野明美的住处。事到如今，她只好选择去相信。走一步，且算一步。今日之事，便只字不提。
赤井秀一才将手机开机。
“滴滴”的提示声之后，一封邮件跳出：秀，你还好吗？这个时间怎么关机了呢？
他回复：刚才不方便。
邮件执着地再跳：我知道了。秀，你要照顾好自己。
赤井秀一将邮件全部删除。
进了浴室，他只打开了冷水阀。冷水劈头盖脸地浇在他的身上。这曾经是他保持清醒的一种方便快捷的方法。
他的身体里仿佛藏了座火山，随时会喷薄而出。
扯过浴巾围上，他出了浴室，点了一根烟，拿过手机翻看里面的照片。翘起嘴角，他一脸得意。自己抓拍的技术还不赖嘛。
由于不能开闪光灯，光线有点暗，但照片中的宫野志保还是能看得清楚的。
总之，足够交差了。
他发自内心地笑，笑容柔软极了。
宫野志保极有可能是艾莲娜的亲生女儿。他和她十之八九是血亲。
玛丽的邮件正好也来了。
MM：发过来了，赶紧查收！
不省心的老大：好的，我也马上发过来。
赤井秀一终于见到艾莲娜的照片。
真像啊，一看之下，就觉得她们是亲生母女！若是早几年就看过这张照片该多好？
赤井秀一惋惜极了。
MM：那孩子的照片是你偷拍的吗？周围环境黑不隆冬的，她还很生气的样子？是不是你惹她啦？你能不能对小孩子多点耐心？
MM：明美那孩子的照片呢？
不省心的老大：两年前我在夏威夷偶遇过志保。母上大人，以后请及时分享情报。
不省心的老大：我还不能向她们透露身份，也不能随时见到她们。照片的事就随缘吧！我喝多了，睡了！
——把她当小孩子，我不敢也不想。
赤井秀一自嘲地一哂，枕枪而眠。
晚安！
早安！
清晨，你的声音将我的耳朵叫醒。我知道，今天将会是美好的一天。
“谢谢志保。”昨夜喝多，现在头还隐隐发沉，嗓子略略不舒坦，赤井秀一捂上话筒，喝了口水润了润喉，又抓过枕头垫高头部，才说，“我一会就到。”
宫野志保叮嘱：“你可得把你自己收拾得精神一些，千万别把你的小熊猫眼圈变成大熊猫眼圈，我的姐姐会心疼的，为你这个瞒着自己的女朋友进酒吧在脂粉堆里如鱼得水还把自己灌成醉猫的不靠谱的家伙心疼。”
——————————————————————
秀志初遇，点《风烟杳杳》 跳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