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野志保以笃定的口吻:“诸星,你赌不赌?我现在放你离开,你给我取个一次性代号,将我们这点小事讲给姐姐听。如果姐姐不同意和你分手,你就留在她的身边。反之,便是我输,我愿赌服输。从今以后,你提出的任何条件,我都不会拒绝。”
赤井秀一压着怒气:“我们这点小事?!”
宫野志保低头垂目,仿佛事不关己:“一年前你就说过,即使我谈恋爱,也不算早恋了……我们之间,其实只算……什么都没发生。过往这三年,你离我最近,照顾我良多。你我之间的,我想珍藏的。你允许吗?”
说完,她抬眼瞧他,随即又低了眉。
赤井秀一歪头,看了看她,笑说:“要让你失望了。对我来说,这可不是小事。我心眼小,藏不住。”
宫野志保说:“我们在五年前就见过,我们真正认识也有三年。”
赤井秀一懊叹了声。这一点确实……自己早就不该藏了,就该早早出手的,即使被当成萝莉控,其实能有什么关系?
“你的车速,前些天在海边,我当你发疯,其实你稳得很;还有你稳住的那个数字。你给组织的记录是550码。我不知道你藏了多少。总之藏得很好。”宫野志保补充。
“700码——我稳住的数字。”赤井秀一笑说,“我更想骗取你的好奇心。”
宫野志保震惊地抬头看他,很快恢复冷淡之色。“我不保证我不说梦话和醉话。”
“不担心。即使你现在说出去,别人也只当我为了获得你的好感而在你耳边吹嘘。”赤井秀一娴熟地逗她,“其实,只要守在你身边,别人就没机会听到你的醉话和梦话。”
宫野志保强压心中波澜:“刚才的提议,你想好了吗?赌不赌?”
赤井秀一叹了声,干脆地说:“不赌。”
宫野志保逼视他。“你不敢。”
赤井秀一果断承认:“不用激我,志保,我一向是求稳妥的懦夫。如果非赌不可,也只赌事,从不赌人。听明白了吗?我讨厌被你当成赌注,也不想把你当成赌注。这样即便我赢了,也给以后埋了争端。”
他宁可一点一点地拿下她,绝不贪快取巧,更不可心生侥幸。
宫野志保盯紧他的脸,直切要点:“可你这次……似乎很着急……这不应该的。”
“之前算是未雨绸缪的预约吧!”将她的鬓边碎发理至耳后,赤井秀一忽然问,“志保,那个短效药,现在作用还是不够长效的吧?”
宫野志保不明白他怎么就生硬地转了话题。“在药效时间方面是没有拿得出手的长进。”
赤井秀一眉开眼笑。“好极了!”
真的是短效,短效才好。
即便接下来她一气之下效仿神农,他也不怕,就当是磨合期好了。
他便低头吻她,既深又长。
还是得放开,他叹息,转身便逃。
心脏仿佛被无形之手拉满的弓,心弦似乎就要绷断,偏又生出那莫名的力量,宫野志保想也不想地追了上去。
他却转回身,趁机将她抱了个满怀。
她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袖,断了线的透明珍珠又簌簌而落。
目光落在她的手上,赤井秀一的笑容浮现,这笑里有开怀,有舒心,还有些促狭。“话已至此。”
她闭上眼睛,用力地点头。
午后的阳光极好,已是真正的春天了。
枝头的红蔷薇娇艳夺目。你看花将开未开,花问你摘是不摘?
“闭上眼睛做什么?看着我。”他亲吻她的眼睫。“不敢看我吗?你多奇怪啊……你真的希望我留在家里?”
“你不是你所说的你。”她睁开眼睛,脸庞如染蔷薇之色,却勇敢得不可思议。“我们赌吧!”
他闻言苦笑:“你啊,怎么这么喜欢打赌呢?这次还赌得这么大。”
她故意露出甜蜜的笑容,明确地向他发出挑衅:“我才不爱赌。我确信我不会输。以前我也不曾输。”
那几次打赌,是他赢。彩头一向被他轻轻放过。她仗着这一点,还真不曾真的输给他。
“你得想一想,前几次放过你,可能只是我欲擒故纵,骗你梭哈。”他笑说,“志保,不要低估你自己,更不要高估我。”
他将车马摆明,他还退避三舍,他一直对她耍阳谋。
他若是光明正大,那谁是灯下之黑?
“你不明白,你真的不明白……”她喃喃,“不要走……”她毅然决然,抱紧他。“反正不许走!”
即使只能留他一时。
一时便一时。
宫野志保的身体忽然腾空,又仿佛置身一条船。船被浪推着走,低低又高高,她因此而晕眩。尔后她好像落在那柔软的云朵之上,随即好似有座炽烈的火山盖在她的身上。
“志保,以后别耍赖说我欺负你,现在我给你随时喊停的权利。只要你说停,我就放开你。怎么样?”赤井秀一对这只存心撩架的小猫下着最后通碟。“噢,你很可能会说不出来。过会你就知道了。”
她的声音随着紊乱的呼吸而颤抖。“诸星……请……等一等……”
他一笑,刮一下她的鼻子,利落地翻身坐好。
她爬起来,脚步踉跄,目标却坚定。她打开了书桌抽屉,从最深处翻出那个红草莓,以双手向他奉上。
她又在挑衅,这次一矢中的。
他的脸瞬间比红草莓还红,眸色加深已似叶子的暗绿。
无论他是她的谁,他都应该收拾她的。然而他的行动力一直不慢,这时更快,完全没有想好对策,手已经伸了过去。
她微笑着:“我知道你从没这方面的打算。”
他拉过她的手,只轻轻一带,就让她跌向自己的怀里。
她努力地挺直腰背,手颤抖着,先解下他的手表,扔得远远的,又将他的帽沿往下拉,遮住他的眼睛。她既迟疑又坚定地环上他的颈。她想要像他亲吻自己那样亲吻他。她还没闭上眼睛,因为不想向他示弱。越近、更近,她的眼睫如风中慌乱的蝶冀。虽然早就有成灰、飞散的觉悟,在即将吻上他的时候,眼睛灼热地痛,她猛地侧开脸,眼睛闭得紧紧,又像是溺于水中,双臂本能地将他绕得更紧。
像热蒸汽弥漫般无解的炙热,眼下的情况是,他不要想走,她也不要想逃。
伏在他的肩头,她心想,若能一直像现在这样,什么也不用说,什么也不要做。可她知道,自己不能,他也不能。
她终于又酝酿了足够的勇气,悄悄地睁开眼睛,悄悄地看准了他的喉结。她将心一横,像一只飞蛾,凶狠而绝望地扑向那里。她想将那里咬开、饮下。可她还是舍不得亮出牙齿,柔软的唇瓣就贴在那里。然后,她听见了像野兽般的低呜。
“我可以喜欢你给的一切,包括在我看来无关紧要的它。”扯开遮眼的针织帽,将红草莓塞回她的手心,他压着火气,嗓音低沉暗哑得吓人,“志保,请你再帮我拿一会……”
既然不知道怎么收拾她才好,他就亲自收拾了她再说。
她从容地闭上眼睛,想像自己是一朵随风飘荡的柳絮。她不曾喊停,明知他还是会走。她也不是没机会开口喊停,在他亲吻她的唇的间隙。他不止对她的唇感兴趣,所以她喊停的机会其实不少。可是,他看她忍耐,她落泪,她回应,她躲闪,她瑟瑟……她就是不求饶。
猎人与猎物,猎人是几,猎物是何?这场胜与负,界限是否存在过?
当他叹息着放开,她翻身坐在他的身上,俯身咬住他的左肩,一滴热意在眼眶之内迅速形成,悄无声息地滑落在他的颈上。他闷哼,肌肉反射性地绷紧。他轻笑,安抚似地拍了拍她的背脊。
她如梦初醒地松开嘴,不敢查看他的肩,一开嗓就撵他走:“你想走便走。若是伤到了,那里有药的,你问他们拿。”
他笑答:“若留了疤,正好当纪念,除非你帮我上药。”
她冷声:“看来以后我们还是不要再见面的好。”
他扳过她的脸,轻咬她的唇,在她的脸上呼吸,呼吸着她的呼吸。他的话音低低的,带着灼灼的热气,几乎没有通过空气就传进了她的耳朵里。“这是我们两个人才能决定的事情。再说你没喊停。约定就可以继续。”
该拿她怎么办呢?
她的胆子这么大,什么都敢试。
她的胆子又这么小,一紧张就抓。
此时的他确信,他这长头发是真的留不成了。
不过,她就是不肯喊停,难道不正是她爱着他的证据之一?
在赤井秀一的心里,先是因为这点认知而窜起如火山喷薄的狂喜。当狂喜渐消渐散,他的心底突然升起不妙的预感。
不曾喊停的不止她。
还有另外一个人,就是她的姐姐。
他安慰自己:不会的。毕竟我是大骗子。没人能在发现自己被欺骗被利用了三年之后能保持平静从容的吧?理智如她,不也被我厮磨得打我、骂我、踢我、砸我、咬我,还妄图永远离开我?
欺骗和利用,显然更恶劣。
他对宫野明美不算了解。
没有真正的深入相处过,由于种种原因,连见面的机会也寥寥无几,他了解不成的。
在这三年里,一半在挖空心思地在黑衣组织里寻求晋升,另一半在兢兢业业地挖黑衣组织的墙脚——黑衣组织核心项目的负责人雪莉,大名宫野志保。
从东都到静冈,多方便,坐新干线约七十一分钟,自驾上高速也就两三小时。
在同事的车上时,赤井秀一一直在闭目养神。
与天才少女的较量,不是普通的费心费力。
他刚来的时候,最难对付的是她。他想走的时候,最难对付的还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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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草莓”在第六部分的《夜路走太多》;“不算早恋”在第四部分的《真正的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