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行的、转瞬即逝的、易消耗的、廉价的、批量生产的、年轻的、风趣的、充满魅力的……大买卖。
赤井秀一站在椅子上清理墙上贴的明星画报。“志保，请用以上关键词打一谜底。”
“波普。”正在擦地板的宫野志保脱口而出。
“除了流行和廉价，像不像名酒？”赤井秀一问。
“……”宫野志保差点将手中的抹布丢向他的后脑勺。
蔷薇已经结出米粒大小的花苞，这个家伙偏偏还要讲比三九还冷的笑话。
“虽然有老酒……诚然我还是年轻的……身价也不高，还要四处租房住。昂贵的地皮和房子、较为昂贵的大家具和大电器，都由房东提供。”赤井秀一在讨打的路上再接再厉。
他还是年轻的，还有好多年才能成年的她岂不是更年轻？他认为在东都无恒产就是身价不高，可她除了半幢没到名下的祖宅，几乎身无长物。
——我是文明人！
宫野志保告诫自己的双手：要听话，咱继续擦地板。
当客厅最后一块地板擦拭干净，她回头看，最开始的地方已无水迹，便躺在那里。
她想：这里虽然不是自己的房子，起码在明年之前，家就在这里。我的这位动辄说怪话的室友能算我的家人。
“室友！”宫野志保喊，“这里除了姐姐，我们都不要放人进来！好不好？”
“好！”赤井秀一答应着，“室友，中午一起到外面吃饭吧！下午再整理一下，晚上应该有空，我们打印一篇合租细则出来，一式两份，签名、按指印。你的姐姐给我们当中间人。”
“不要！我是说，合租细则可以有。家里有吃的，中午做简餐！”宫野志保一骨碌地爬起来。
老规矩，她做饭，他洗碗。下午继续整理。约十四时，这两居室焕然一新。
宫野志保抹着脸上的汗，感觉指尖要结神丹，心想就不跟他客套了。“虽然你的头发比较长，但现在还是大白天。我先用浴室了。”
当她擦着头发从浴室里出来时，赤井秀一正要烧热水。“志保，你看我们要不要弄个直饮机？”
“不用。”宫野志保一口拒绝。
她拒绝得太干脆，令他心生诧异。“为什么？”
“没什么。超市出售的矿泉水、全市一统的自来水，我都能接受的。我们宅家的时间不多，需要热水的话，热水壶就够用了。直饮机就算了吧！”宫野志保连连摇头。
——接错一根管子，或者过滤器故障……真的没必要。
赤井秀一单刀直入：“你的直饮水被人动过。”
宫野志保极快地看向他一眼，不由苦笑，一下一下地擦着头发，不自觉地以毛巾遮去眼神。“我刚去那边时，住处的直饮机过滤器被加了牙膏。说是给远道而来的我的小小问候。当时我身边的人就对我说，这应该是我的父母欠下的债之一，以后小心就是。”
赤井秀一的脸色阴郁得快要滴水，冷声：“什么话？！”
宫野志保将毛巾往右边移开寸许。
“你的父母早就不在人世，就由他们说什么是什么？”赤井秀一抢过她的毛巾，扔在椅背上。“别的纠葛先不说，你的父母当时被组织雇佣，以你和你姐姐现在的处境来看，他们是称职的。所以，那些人怎么就不敢找老乌鸦讨公道？！”
从宫野志保的下颌滚落的一滴一滴的透明液体，分不清是水珠还是冷汗。“你……你别……别这么说……”
赤井秀一偏要说：“诚然，老乌鸦拥有最大的责任。”
“不！”宫野志保一下子扑上前，伸手捂向他的嘴。
难得见她主动越界，他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
她的手及时停顿在空气里。
他遗憾极了。“你当时是七岁还是八岁？欺负你，算什么？你身边的人什么都知道，保护不了你，就知道让你忍气吞声？他们是谁？看在他们如此悉心‘照顾’你的份上，我多少要给他们整点问候。”
宫野志保还是摇头。“你还不够忙吗？”
“忙！忙极了！”赤井秀一说，“但，是他们不放过、不消停，从来都是！还是说，你生来只为还债？”
宫野志保弱弱地回答：“不是还债，是领薪。”
赤井秀一笑问：“薪水的成分是什么？一半来自父母留下的研究，一半是背锅？此锅是你家的又一个传家宝吗？”
宫野志保小心地说：“你也不看看这个锅从哪里飞来的？”
——锅从何来，黑处飞来，我辈岂有不接之理？
赤井秀一却说：“为了领工资而委曲求全，我可以理解。但那些人？我可以免费送他们去找你的父母。或者，我也算你们的家人了，就由我来偿还旧债。他们倒是来找我。”
宫野志保无奈地笑。“要是有人顶着我的脸……”
“志保，其实我和你一样，也能感应到所谓组织成员的气息。但你身上从来没有。”赤井秀一说，“还是自己的地方好啊，可以畅所欲言！你要不要拍点这里的照片，跟你的姐姐分享？”
宫野志保如释重负，立即点了点头。
“那我洗澡去啦！”赤井秀一往自己的房间拿换洗衣服。“志保，等水开了，就帮我泡杯咖啡吧！不要方糖！”
等他从浴室出来，咖啡温度正好。
“谢谢！”他端起来喝了一口，又见她喝着马克杯里的温水，便问：“志保喝开水的习惯是跟着Lee先生的时候养成的吗？”
宫野志保说：“老师一般不喝开水。姐姐时常和我说这些。”
“这样啊！”赤井秀一问，“你姐姐觉得这里怎么样？”
“姐姐还没回复。可能在忙吧？”宫野志保说。
“虽然是最后一个学年，可也别这么拼啊！你……还是我跟她说吧！你比她还忙，要对她说些‘请注意休息’之类的话，没有半点说服力。”赤井秀一说。
宫野志保不服。“说得你好像很闲似的。”
赤井秀一吹着根本不烫的咖啡，说：“犹有闲情似旧时，花开花落两心知——此时的我至少拥有一杯咖啡的时间。”
宫野志保撇开脸笑了笑，正色说道：“姐姐说，今年努力努力再努力，考个好成绩。明年工作一年，再处理老房子的事，应该要交点税。因为房子不小。还有些旧，需要里外翻修一遍。那家出版社的效益不太好，社长没有余钱的。”
赤井秀一再次感慨：“你的爸爸……到底谁给他宣扬的‘疯狂’之名？”
人类的品行与学识不一定成正比的，有颠倒黑白的、口是心非的、两面三刀的、口蜜腹剑的、落井下石的、为虎作伥的……
“不知道。”宫野志保说，“可能最开始传的‘疯狂’，只是说他的设想疯狂。然后就有了添油加醋的、人云亦云的……谁知道呢？反正后来他真的执行……”
“欸？”赤井秀一故意打断她的话，“志保，还有其他的吗？我是说，比如你妈妈，也留给你们一些倚仗的吧？”
宫野志保疑惑地看着他，无辜地眨着眼睛。
赤井秀一几乎叹气了。“你姐姐从来不和你说的吗？你也从来不问的吗？”
宫野志保看似理直气壮：““姐姐在上学！我未成年！说了有什么用？问了有什么用？不像你，什么都好奇，什么都知道。要不是你的收入不低，除了烟酒之外就没有别的不良嗜好，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看上了我家的房产。”
赤井秀一被逗笑了。“这是很高的评价，谢谢你的认同。还有，我真的看上你家的房产了——到时候，翻新房子的工程请务必交给我办吧！”
宫野志保佯怒：“给你、给你、都给你！”
“说定了啊！”赤井秀一说，“说真的，你爸爸之前在……‘白鸽’药厂上班。有次整理资料，我发现富山老社长和鼎盛时期的‘白鸽’的掌舵者是故交。”
“白鸽”的规模很大，在二十多年前出过一款药效极佳又极为畅销的感冒药，但在掌舵者离世之后，就迅速倒闭了。
宫野厚司能进那里上班，能力不用怀疑，收入也不会低的。在他失业之后，家里的收入来源就是宫野艾莲娜开的小诊所。她姐姐说，她们的妈妈在那一片很得信任，拥有明显外貌特征的波本在小时候真的经常光顾宫野家。
——姐姐怎么什么都跟他说？！
宫野志保心生莫名的不快，借机发挥着：“没你明显——东都混血儿多、拥有奇怪发色的爱豆多、定期做美黑的人也不少、声音好听的少年如过江之鲫——波本的特征，除了那张据说很帅的脸，很普遍吧？哪里比得上你，眼神凶恶、长发及……不及腰，因为被削了……宛如帽子成精……”
“……”赤井秀一摸着自己的湿头发，笑说，“我出去吹风。一起吧，熟悉一下环境。”
“不要。搬家可累。你慢走。晚上要是不回来吃饭，记得提前跟我打招呼。”宫野志保走向房间，合上房门。
这时赤井秀一真的只是想出去走一走，熟悉一下新家的周围，或许回来的时候头发还没干呢。他走了大半圈，看见一家便利店，就走进去挑东西。要不要给她带一袋红糖呢？据说这种古老的食品能够安抚女人的特殊情绪。
然而，老乌鸦的邮件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