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泠

2.30、秋韵深深思愈浓

  开饭啦!

  岂料刚刚坐下,赤井秀一的手机就不合时宜地响起了。他就往阳台去了,回桌的时候面色如常,还慢条斯理地品尝了每一道菜肴,才往白瓷箸架上搁了筷子。他风轻云净地说:“有临时工作,我得过去。这些菜都很好吃。”

  宫野明美的执筷的手僵在碗边。

  宫野志保当即起身。“家里有便当盒,方便的话就带点在身边。”

  赤井秀一微笑颔首。“好主意。谢谢志保。”

  不过是一场司空见惯的小别离。

  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处,宫野志保关上门,将所有的门锁悉数锁牢,转身时看见她的姐姐倚在窗前。循着姐姐的目光往楼下追索,不出所料地看到了拎着便当盒的他的身影往路灯的暖黄光晕里穿行而过,继而融入那苍苍夜色之中。

  别离,她早该习惯。突然的别离,她也必须假装平静地去接受。

  心口隐隐一疼,宫野志保奋力地与心底的不纯粹对抗。

  宫野明美一声叹息,极轻,仿佛是旁听者的错觉。

  宫野志保又开始担心着:该怎么办,姐姐难道也只能忐忑不安地习惯着、茫然无措地接受着吗?

  至于他,明白组织铁律的她不忍心责怪。若是她的姐姐对他因此起了隔阂,她甚至无法帮他向她的姐姐作出有效的解释。

  她只得安慰,安慰之词甚似敷衍:“别担心,他……诸星先生说,事情一处理好就赶回来。”

  宫野明美给她一个想让她安心的笑脸。“对啊,大君他……工作要紧嘛,我理解的。我们继续吃饭吧!”

  然而,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了。

  由于赤井秀一在外面忙得脚不着地,宫野志保为了照顾受伤未愈的姐姐,只得重排工作行程表。不再早出也不再晚归,她尽可能地与姐姐共进三餐,听上去好像挺悠哉,其实是将喝咖啡的时间也投进了繁重的“破译”工作之中。

  “我现在只是左手尚未痊愈,一个人到外面用餐完全没问题的。”宫野明美对着收拾好碗筷就开启电脑敲键盘的妹妹心疼不已。

  “其实我是在享受着如今的居家时光哦。和姐姐朝夕相处,是我从小的梦想呢。”说话的时候,宫野志保的眼睛和手自始至终未离开屏幕。“今天带回家的内容不多。等我理清这页资料,我们就可以睡了。”

  宫野明美好奇地看了一眼,顿觉眼花缭乱。“天呐,这些,志保的……简直天书嘛!”

  “这是我擅长的领域嘛。姐姐今天和诸星先生联系了吗?”一问出口,宫野志保紧张地屏息。

  “嗯,大君回了邮件。一切安好。”宫野明美退出房间,将手机丢在沙发上。“真希望马上就毕业啊。我应该多多努力才是。”

  时光悠悠,从容不迫。

  有人说,时光就像一名强迫症晚期病患,严苛地按照刻板的频率一路向前,不会因为谁的挽留而放慢一分,也不会因为谁在痴痴地等待而加快一秒。

  是谁对时光的秉性有了不切实际的期望,终究会失望,无需绝望,毕竟大家都一样。

  宫野志保认为自己的工作简直就是不知死活地对抗顽固的时光。时光太强大,优势直接碾压,造成的阴影仿佛成了实质,四面八方、无孔不入地迫来,她就要喘不过气。

  “时光是一条永不疲倦的河流,日夜奔腾不复还。而我,要让它倒流。”曾经,那位先生如是说,“这是一项伟大的事业,需要凡人的前仆后继。若时光是顽固的,那么我们得和它一样顽固,或者更顽固。”

  宫野志保还不敢也不愿自比“持枢者”?

  从时光之河里以容器舀出一勺水已经逆了天道。

  逆天道者,往往不得好死。食老板之禄,要么给老板替死,要么随老板一起死。

  曾几何时,一开始不怎么心甘情愿的宫野志保就成了这顽固派中的不太纯粹的一份子。

  学不来寓言里的狐狸能理直气壮地将难以企及的果实硬说成是酸不可食的。她反而要时不时催眠自己,成功的果实是鲜美的吧,在这个顽固的世界里,怎么也算是一种甜蜜诱人的目标。

  即使心存了异议,也得小心翼翼地不流露于外,总不能傻兮兮地在这群顽固的信徒之中表现得不怎么顽固。

  不怎么顽固的那一处,就是死穴。死穴不止一处,她深知。

  维护自己的死穴,天经地义且不容大意。

  继续顽固吧,万一成功了呢,为此付出代价,好的,她理所当然地愿意付出。

  惟愿果实成熟时,不会有人将黑手伸得太长。耗费了太多心力栽种的果树,只要自己还存在着,就绝不允许不相干的人觊觎。因为这是她的身家性命。

  在宫野志保的人生规划里,从来就没有婚姻的牵绊和血脉的延续。

  若百年之后,最好那棵树已经完全与自己无关,外人砍树砍得、烧火烧得、乘凉乘得、摘果摘得。

  秋韵深深思愈浓。

  不知道他怎么样了。据她所知,此时还在执行任务的他应该不会将真实状况告诉姐姐的。心念微动,她给他发了一封言简意赅的邮件。

  Ai:阁下安在否?

  真心想回复她一句“你在故我在”,此时此刻显然不妥,因为太容易被当成玩笑话;又不想简单地说“安好,勿念”,这不是变相的冷场么,才不要……

  为了一句回复,赤井秀一几乎搜肠刮肚。

  诸星:算不上好,因为我的便当盒老早空了。

  ——这活宝!

  宫野志保的眉重重一挑,随即“扑哧”一声笑。

  闻声,正在一旁做功课的宫野明美疑惑地抬头看她。

  “姐姐……抱歉……吵到你。”宫野志保惊讶于自己居然可以若无其事地将手机收入衣袋,“收到了同事的邮件……突然想到了他讲过的笑话。”

  宫野明美捧场地问:“什么样的笑话,逗得志保这么开心?”

  宫野志保就先将以前Lee教授讲过的一个笑话讲了一半:课堂上,某位化学教授先将手指伸进装着溶液的烧杯里,再放入口中品尝。勇敢的学生们纷纷效仿,被那溶液的诡异的味道给弄得肠胃不适。

  宫野明美没觉得这有哪里好笑,心想,让妹妹那样发笑的大概是讲笑话的人。

  宫野志保说:“然而这名教授始终安然无恙。”见姐姐面露惊奇的神色,她才解释:“因为,这名教授伸进溶液里面的是中指,放进口中的是食指。”

  “哈?”宫野明美愣了片刻,随即笑开。“哈哈,这教授太坏了。呃,不会是真人真事吧?”

  宫野志保耸了下肩。“这只是在邻国的网络上流传的幽默小故事,初衷是娱人,也警示人们,洞察力比勇气更重要。”

  宫野明美点点头。“哦,说得很对呀!”

  宫野志保又补充说明:“而且,将还不知名药液放入口中,是不被容许的。”

  当然,这“不被容许”只是一般情况。总会有一部分人已经不能算作人,比恶魔还恶魔,不择手段、没有底线,比如如今的医学界的某些“泰斗”级“人物”们;又比如那些为了获取那些肮脏、血腥的活体数据而私纵恶魔的胜利者们。

  Lee教授在收下她之前,先给她看的是那方面的文字资料。

  当时的她强忍不适,看完了那些。

  犹记得Lee教授的神态,悲愤、压抑,却平静地说着:这是半点也不能原谅的罪恶。我的长辈亦曾遭受过,我的友人为此发声却为此遭受大罪。

  她说:是。

  Lee教授又笑眯眯地说:小姑娘,我很喜欢你。虽然我的未婚夫和我都是黄种人,但在年轻时都天真地想像过,要生一个像你这样的混血女儿——真好看呀!再考虑一下吧!如果你可以接受我这样的老师,请在下周一过来吧!

  自小在黑衣组织长大的宫野志保没有被允许拥有政治倾向,但甚为赞同“科研是为了人类,所以科研者首先得是人类,不能是畜生不如的”。

  没等到下周一,她便去报到了。

  她尊敬并且喜爱Lee教授。

  ——我所主持复原的药,尚未成功,就进了人类的消化道。

  宫野志保的心脏钝钝地难受着。虽然这些绝对不是她的本意。不想类似的情况发生,因为她还想当人类。

  当然,这也是在一般情况下,因为她有死穴,以前就是姐姐,如今不止。

  无声地一叹,她继续查阅资料,偶尔抬头看一眼姐姐。

  终于,宫野明美去房间休息了。

  终于,宫野志保起身,伸着大懒腰。

  终于,在她洗漱完毕钻进被窝的时候,想起某活宝的邮件还没回复,挣扎着想坐起,没能成功,歪倒在软和的枕头上,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在手机上打字。

  Ai:在这地球上难道会找不到食物来安抚你的胃袋,该不是已经离开太阳系?啊,宇宙之子,从此归去吧,你的未来在星辰大海。

  消息一发送成功,宫野志保就关机了,睡睡平安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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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换马甲,属性见置顶。来者皆是客,乱我道心者拉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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