谜题一直悬在那里，如是云遮雾绕的万仞之巅。连做梦都盼着必须解开谜题的笨小孩，一直在山脚下磕磕绊绊、兜兜转转，不得其门而入。终于在某一天，笨小孩机缘巧合地摸索到一条入山的野径，处心积虑地攀爬而上，不出所料地遭遇了荆棘、落石、毒虫、猛兽、暴风雨等等，始终举步维艰。
赤井秀一没再问镜子的事，因为认为这面镜子对宫野明美而言只是母亲的遗物。
再说，谜面已经看到了，密钥还没影踪。
他又见以前他送的那一瓶香水。已经这么久了，香水瓶中的液面却是几乎没有变浅。
“你很少用这个。”赤井秀一说。
宫野明美正好拿毛巾盖上脸，轻声地回答：“出去的时候会用一些。我很喜欢的。”
赤井秀一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沙发，唇角一翘，心想，既然她睡得这么香。“我从外面带了点早餐，就怕不对你们的胃口。这样吧，时间还早，你来教，简单好上手的、清淡易消化的。”
煮粥，不难；煮好粥，不易。尤其在这极简约厨房——她这边的厨具虽然比他那边多了好几样，总体来说还是不太够用的。
电饭煲坐水下米，煮开关火，自然放温。在等粥降温的时间里，赤井秀一试着拌了个小菜。打开电饭煲，他将粥水转入雪平锅用最小的火继续熬煮，右手还酷酷地插在裤兜里，左手执长勺一柄不时地搅拌着。
宫野志保在温馨馥郁的粥香之中醒来。“呀，我睡过头了。”她伸着大懒腰。“好香啊，姐姐……咦？”
赤井秀一勾唇一笑。
看清厨房里的身影是他之后，宫野志保竟然显得小手小脚了起来，只恨自己不能将身体像猫咪那样缩成一团以便骨碌碌地溜走。逃似地躲进了房间，她关上房门，换掉睡衣。
听得她的姐姐在阳台上打电话，声音压得比较低。非礼勿听，宫野志保转去洗漱。待她梳洗完毕时，粥也就绪。
赤井秀一先盛了一碗，捧心似的捧到餐桌上，又招呼她：“小妹妹，过来，尝尝。”
这是自己的第一件可以拿出手的作品啊。原来，一直将一日三餐当作任务来执行的他，吃惯各种英式黑暗料理和美式快餐的他，可以心甘情愿地守着一锅米粥。只是，这些合不合她的口味呢？
他有点紧张。
他认为，不紧张才是可耻的。
“无处不在的神灵啊，请赐予我足够的勇气。”宫野志保似模似样地合十祷告之后，以勺子尖从边上刮了点米粥小心地送入口中，顿时眼睛一亮又享受地眯起，嘴角浮现出一缕极轻极浅的笑意，却是说，“不是黑暗料理哦。姐姐，我试验过了，可以放心食用。”
赤井秀一：“……”
宫野明美笑说：“什么呀，明明看着就很好喝的样子啊！”
粥还是有些烫，宫野志保以勺子在碗里搅拌了几下。“啊，忘了告诉你们了，冰箱冷冻室里有冻着一袋米。”
“冻着米做什么呢？”宫野明美好奇地询问。
着急着喝粥的宫野志保被烫到了，“呜呼呼”地叫了几声，直呼气，小手还往嘴边扇着风。
宫野明美见状就笑。“哎呦，慢点，慢点啊。这么急做什么？”
赤井秀一在一旁看得呆了呆。她的这番接近普通少女的情态着实难得一见。尔后一笑，他将桌角的温水往她的手边送了送。
“今天的工作安排有点满，就想着早点去实验室。争取早去早回嘛。”宫野志保端起水杯抿了抿。“那包米，是洗干净沥干再冻的。米的结构看似完整，其实已经粉碎了，很容易煮熟。节约时间嘛，有时候真……调再多闹钟也没有用的。”
“原来是这样啊！学到个生活小窍门。”宫野明美笑说。
宫野志保笑了笑，拿勺子从碗边划着喝。早餐一结束，她匆匆出门。
赤井秀一当仁不让地表示愿意充当她的司机。
“大哥哥，你开快点！”一上车，宫野志保就开始催。
赤井秀一被这一声“大哥哥”给震惊得不轻。“怎么突然叫我这个？这么郑重做什么？”
“尊称而已……早上你还叫我‘小妹妹’……如果你想听我叫你别的尊称，等到你们结婚之后再说。”宫野志保说。
——这次能够划清界限吧？
——这算划清界限吧？
“……”赤井秀一表示，“别叫尊称，也不需要敬语。坐好。我尽快，在不引来交警的前提之下。”
今天的车速在宫野志保看来依然规矩得离谱。下车的时候，她忽而盯着他，说：“我想当姐姐的伴娘，真的。”
“……”赤井秀一对她挤出笑。“嗯……真的……”
宫野志保像是终于放下心事，又像是强行压下心事。
赤井秀一心想：应该怎么和宫野明美理一理、谈一谈呢？
这瓶香水价格不菲，普通的花果香型，香氛干净甜美，物语与爱情无关。
住处只剩下宫野明美一个人。她去了卧室，打开电脑，先收发邮件，再浏览了常逛的网站，顺便搜索了那瓶香水的品牌故事，于是得到了这样的答案，不由地当即愣在那里，久久才缓过神来。
难道说，他仍然只当自己是普通朋友？
可也不像。如果只是普通朋友，他怎么会为自己做这么多？
可能，只是他买错了？也可能，是他根本没有在意这种细枝末节？
对，对，男生嘛，相较于女生而言，终究粗枝大叶了一些，太不浪漫了些。
然而宫野明美并没有因为找到这“合乎情理”的解释而真正地安心，努力地微笑起来，将手心的香水瓶子攥得紧而又紧，似乎这是她的一往无前的勇气。
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背后有人？！谁？
惊疑不定的宫野明美顿时背脊一僵，猛地回头，一看清来人，心神稍定，又扬起明媚的笑脸：“大君这么快就回来了。”
“是啊，志保建议我开快车，今天赶时间。”熟门熟路加超新跑车再加顶级车技，即使赤井秀一有所保留，车速又能慢到哪去呢？
宫野明美对此甚为歉然。“这些日子，真是麻烦大君了。”
“别这么说。你的手还需要养些时日才能恢复。”赤井秀一说，“一会我有点事情要处理。可以确定中午之前能够回来这里。我说，你一个人，可以吗？或者，你要是想出去的话，我可以先送你。早上我有隐约地听到你讲电话。”
还说着话，他已经进了厨房，系上围裙，开始收拾，始终目不斜视，显得有条不紊。
似乎，会一直如此吗，什么也不发生，哪怕这屋里只有他们俩？
“今天不出去的。就看看书。您忙吧。”宫野明美说。
“有难以应对的事情的时候，请及时打电话找我。另外，你……称呼我的时候，我想……还是随意一些吧？”赤井秀一说。
宫野明美答应得极快，但仅仅是口头答应。对他的敬，对他的爱，已成习惯，恐怕已深入骨髓。
午休时间宫野志保打来电话时，赤井秀一已收拾好食盒正准备出门。“先去还餐具。”
宫野志保说：“早上你煮的粥很好呀，火候正好、绵软香甜。你不是学不会下厨，就不能再向我的姐姐学着点？”
“你姐姐教的是你喜欢的口味。而且脚还没好利索。”赤井秀一说，“晚上早点回来，你来教我。我保证，我会是好学生的。”
他没觉得她会答应。她却一口应下了，不一会发了邮件过来，向他说了淘几杯米、放多少水、米得浸多久、冷冻室的什么材料得先拿出来、水果怎么洗、蔬菜怎么切之类。
傍晚的时候，她仅仅比他晚了一刻钟回来。米饭已经在煮，菜已经洗干净。见她回来，他才开始切菜。她听着他制造的切菜声沙沙而作，看着粗细均匀的菜丝在案板上快速成堆，便赶紧找了洋葱殷勤地递上，然后捧着手机随时准备拍视频。她连视频的名称都想好了，就叫“若临死之前让你流泪，葱生值哭了！”
将洋葱一抛一接，赤井秀一看着她，要笑不笑。
“你们在做什么呢？”从房间出来见到这一幕，宫野明美好奇地问，“拍美食视频吗？”
“对呀，你的男朋友刀法精湛，特别具有观赏性。接下来，他要挑战洋葱哦~”宫野志保煞有介事地说着，还先笑为敬。“这边建议咬根筷子再动手哦~拍摄效果会更好哦~”
赤井秀一转身出了厨房，从沙发背上拿起外套，又从衣袋里取出墨镜戴上。
“……”宫野志保悻悻地收起拍视频的心思，心有不甘地吐槽他，“在这种阴雨天还随身携带墨镜……阁下是嫌眼圈不够明显不够黑吗？”
洋葱迅速成丝，赤井秀一没有落泪，酷酷地让到一边。
宫野志保先炒洋葱，听到自己的手机响了。
“志保，杉山彻也的电话！”宫野明美喊她。
赤井秀一赶紧接过她手中的锅铲，自我感觉良好地左一拌右一翻。奈何洋葱还是极不给力地糊了，颇有黯然销魂之态。现在怎么办，加水还是翻锅，啊，为什么不直接关火？
接完电话回来的宫野志保倚着门框，似笑非笑，为他隔两秒鼓一下掌，然后虎着脸，将赔笑的他撵出厨房。
宫野明美在用手机听歌，见他过去，便按了暂停，摘了半边耳机。“大君……这是一首老歌。我的妈妈非常喜欢。”
“是吗？”赤井秀一说，“我也想听一听了。”
宫野明美递过半边耳机。
赤井秀一看了一眼歌名。“这首歌我知道。节奏舒缓，适合外放的。一起听吧！”他回头冲厨房里的茶发少女喊话：“志保，给你来点音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