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泠

1.4、年幼得令人发指

  坐在宫野志保对面的男子,那双锐利的碧绿色眼眸幽暗地闪着光,仿佛是夜行的猫科动物。

  宫野志保暗自嫌弃:别以为你有黑眼圈就是大熊猫,最多是小熊猫。

  “志保,少喝些咖啡啦!”宫野明美拦住她的手,不让她续杯。“最近很忙吧?好久没能像现在这样,和你面对面地闲聊了。”

  宫野志保从善如流地接过对面男人递过来的果汁,随手拨弄着杯口的装饰,客套地点头致意:“谢谢。”她向来愿意在这样的场合讲礼貌,此时的神情却有些飘忽。“等工作完全步入正轨时,应该会好些吧。”

  赤井秀一坐在她的斜对面,只是安静地聆听。

  宫野明美侧过脸来,笑着对他说:“大君,你知道吗,志保从小就是学习天才哦,不停地跳级,已经拿到大学学位!她才十三岁呀,这样的天才在全世界范围内也没几个吧?噢,想想年长几岁的我自己,还是大学新鲜人。”

  赤井秀一回应:“嗯,我知道了,志保一直是你的骄傲。你也……没留级。我也没跳过级……如你所言,志保确实是天才。” 

  真看不出来,这个人说话还挺好听。

  宫野志保微微一笑。

  宫野明美笑说:“是呀!有这么优秀的妹妹,我可以骄傲上一辈子哦!不过,当志保的天赋被发现之后,小小年纪就得天天上课,后来干脆送走留学,真……”

  “兴趣、天赋和工作,三者一致,已经是极大的幸运了。”怕姐姐说出些吐槽黑衣组织的话,宫野志保赶紧说,“唯一的遗憾是上学之后就与姐姐不得不分开住了。如今不用打昂贵的国际长途,工作也稳了些。我们以后可以经常联系了,光想想就超级开心的。”

  “是呀,以后电话自由咯!等我毕业,找的工作要离志保近一些,就见面自由啦!”宫野明美憧憬着,忽然惊奇地“咦”了声,“志保的头发又跑去修短了啊。看着像是刚剪的。”

  宫野志保说:“嗯,看看时间来得及,就去理发店打理了下。”

  宫野明美笑问:“怎么又剪掉啊?为什么不留长呢?我想啊,志保留起长发来一定也很好看的。”

  长发当然不会丑,也许真的会如她姐姐所说的,会很美。只是,美给谁看呢? 

  短发正好,对宫野志保而言,简单明了。

  因为,自从她懂事起,基本上是一个人生活的。没有人会主动帮她梳辫子,也不曾有人教。而且留长头发蛮麻烦的样子,她想了又想,始终觉得自己应该没那个闲情逸致天天伺候长头发。

  假使真的留了长发又不想费心打理,难不成要学对面的这个男人,这大热天的,也戴个帽子?

  突然想到这个,宫野志保莫名地开心着,笑得灿烂极了,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姐姐,你连我那份头发一起留吧!”

  宫野明美失笑:“这个怎么一起留?你呀!”

  “简单呀!我帮姐姐剪短发,姐姐帮我留长发!再说,姐姐喜欢看长头发的人,随时可以看到的呀,是不是?至于我,即使不是长头发,姐姐还是很想看到我的呀,对不对?”宫野志保瞟他一眼,挑了一小块不太甜的茶点浅尝一口。

  赤井秀一当没听见,低头喝着黑咖啡。

  说来真奇怪,红茶的茶汤看起来是红的,其实是黑的。而黑咖啡,正好相反,冠上那黑之名,其实拥有着琥珀般纯粹的色彩。

  在这世界上,有着太多的事物不太名符其实。

  比如,他隐藏了身份,千里迢迢地过来,只为隐藏在她的左右。而她,拥有着精密的科研头脑,却年幼得令人发指。

  年幼得令人发指。

  令人发指。

  扪心自问,应该怎么下手,自己才能问心无愧呢?

  “今天要和志保见面,早早地就打车过来了。没想到在帝丹小学附近有出车祸,路被堵了,不得不绕些路。”宫野明美说起路上的见闻,“看到个小学弟,和志保差不多年纪吧,身上还穿着帝丹小学的校服呢,一个劲地往人群里钻。交警没到之前,他还头头是道地指挥大人们该这样啦、那样啦。”

  宫野志保抿了一口果汁,随口一评:“小孩子嘛,最不让人省心。”

  这话说的,好像她自己不是小孩子似的。明明她这个年纪的,本来应该还在准备小升初。

  赤井秀一的指尖戳在裤兜里,隔着布料往股四头肌上欢快地叩啊叩,若无其事地将脸扭向窗外,肉笑皮不笑。

  她究竟是不是艾莲娜的亲生女儿呢?

  他忽然想着。

  若她的确是艾莲娜的亲生女儿,她的发色和眼瞳应该是随艾莲娜的吧?那么,艾莲娜和玛丽真的是亲姐妹吗?

  夕阳尽染天际,流云溢彩,层层、叠叠、卷卷、舒舒。

  一辆黑色保时捷356A缓缓地驶入宫野志保的视野,然后也停在斜对面。

  又来了!宫野志保的肢体,似一盘生鲜被喷了干冰,瞬间冷冻。心脏停跳就要窒息,脑子还算清醒,她告诫着自己,绝不该软弱,可就是动弹不得。还好,只一小会,她就缓了过来。

  这过程比以往要快得多,她寻思着,大约是自身免疫系统进步了。

  终究是有所介意的,宫野志保无法完全认命。

  自小就在那里生活,最大的倚仗就是自己仍能为他们所用。她要听话,要努力工作,要忠诚。

  什么是家?

  她其实无法切实地领悟得到。

  也许是姐姐的温暖笑容;也许是姐姐的甜蜜唠叨;也许是你所拨打的电话无论在何时何地都会有人回应;也许是无论多晚回去总有一盏灯为自己而留;也许就像夕阳的尾巴,虽然难以揪住,但总也可以晒一下自己这冰凉发霉的灵魂,少则少矣,聊胜于无。

  她应该回去那里了。

  那里是难见阳光的。里面放置的种种,如药剂、器皿、计算机、机器,以及人,统统难见天日。为了让那些大功率的机器能迅速散热,实验室的空调还会没日没夜地制造冷气。

  不管外面的世界是凛凛三九还是炎炎三伏,与她而言并无差别,反正她都要穿上长袖的白色工作服。

  世界上的能量转换是守恒的。

  一年有四季,春萌,夏荣,秋落,冬藏,各有各的独特之美。

  樱花不常在,天时不可逆。

  她是黑衣组织的一份子,不可改变。

  如今身上的责任如是风筝线,虽然对有心高飞的风筝有所限制,但若没了这反方向的动力效应,风筝必定栽筋斗。

  ——多忍耐一些吧,再积极一些吧,我的人生。即使不够绝对的自由。眼下就按照着组织的规则,先建立自己的领域。在自己的领域之内,既活,就要活得精彩。

  “今天好开心。”宫野志保站起身,嘴角微弯,像极了在微笑。

  赤井秀一很快注意到距离自己的车不远的那辆黑色老爷车,心有了了。他立即招手唤来侍者要求买单。“我最近发现一家不错的餐馆。既然今天休息,一起去吗?”

  宫野明美开心地附议:“好呀!”

  宫野志保盯着那男人签字的左手,微不可觉地皱了下眉。

  眼前的这个男人,居然和琴酒一样,都是左撇子?!那真是,太叫人不爽了。

  “志保也要一起去吧!”宫野明美甜甜地请求。

  宫野志保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她是想极了和姐姐多聚聚。可是这一次,街对面的是绝对不会给她行方便的琴酒,而不是苏格兰威士忌。

  苏格兰威士忌,外观随和亲切、身上缭绕着香烟熏过的味,也比较好说话,相较于琴酒而言,会给予自己相当程度的方便。今天出来的时候还是苏格兰送她到附近路口的,难道这么一小会就有紧急任务在身了?

  还是琴酒又想到一出是一出?

  她本来几乎忘记,她名义上的法定监护人正是琴酒的不知真假的父亲。

  看倌们没看错,她和琴酒在法律上是兄妹。偶尔她也庆幸,始终保持未婚、在名义上没有合法收入的琴酒不具备收养人的资格。否则,那位先生一道命令下来,她十之八九要成为琴酒名义上的养女。

  她还庆幸过许多回,自己平时与琴酒难得有交集,因为琴酒可是妥妥的大忙人。

  但今天……难道不是极为普通的春日?

  无从知晓,无力反驳,无法逃避。

  猫科男人的目光将她细细密密地围绕住。仿佛只要她一动弹,他就会飞扑而来,扼住她的咽喉。

  这大约是错觉,宫野志保想,眼前的长发男人,如果她以貌取人的话,观感有些危险。然而,就之前,她感觉得到,他至少不是阴暗的。

  “不了。姐姐,预祝你们晚餐愉快!再见!”宫野志保小声而坚定地拒绝着,然后转身,像要逃。

  宫野明美隐隐约约地明白个中缘由。“志保?”

  “还是小孩子啊……我送下志保。”赤井秀一的语速变得极快,不是商量,而是告知,“晚点再联系你。”

  话音未落,他已经跟了上去。

  “大君……”宫野明美的抬起的手腕放了下来,心却提了上去。

  长手长脚的赤井秀一在转眼间就追上那名茶色头发的女孩,在与她并肩而行的时候,对她如此地宣告:“不管你去哪,我送你。”

  他们只能算是初识。

  但他们的距离已经足够近了。

  宫野志保可以闻见他身上有着淡淡的烟草味,意外地没有多少排斥。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的路,语气绝对算不上友好。“请你好好地和我的姐姐约会。谢谢你。”

  “你姐姐在担心你。”赤井秀一更担心她。

  ——谁晓得你这次一走掉,我们何时能够再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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