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泠

1.1、如果真相在地狱

  如果真相在地狱,那就下地狱

  东都时间,十五点三十三分三十三秒,赤井秀一习惯性地将读表精确到秒。

  这是他的工作状态时的习惯,也是他的非工作状态时的习惯。其实就是说,他的工作状态和休闲状态的差别不多。

  一秒钟,足以让一粒子弹到达它想要到达的地方。

  距离十六点整在“六月咖啡馆”的约会还有二十六分钟,赤井秀一已经将车子停在咖啡馆的斜对面。

  茶色的玻璃车窗外的约莫半米处,一名茶色头发的少女恰巧驻足,翘首望向街的对面,转而往左手边的一条巷子走去。

  这时,赤井秀一的手机发出轻微的响动。

  未能看清楚少女的脸孔,竟让他的心头掠过一阵莫名的淡淡惆怅。那只是惊鸿一瞥而已,单单的一个背影,却颇合他的眼缘。只觉得,有一种沁人心脾的清冷,到底是从那无风自舞的米色风衣的衣摆,还是从那洒脱妩媚的茶色齐耳大波浪卷发之间流洒而出的,他无从知晓。

  他摁下手机的接听键。

  “大君,真抱歉!我可能会晚到几分钟。”电话那头的人是他名义上的女友宫野明美。

  “没关系。”赤井秀一淡淡地、缓缓地说,“路上小心。”

  较常人而言,他的语速显得较慢。他说话本来就不快,为了胜任如今的工作任务,又刻意将语速放得更慢。

  因为,嘴太快,言则多,言多必失,容易殃及性命。

  些许阳光钻出了薄薄的云层,和煦的、温暖的、柔软的,仿佛少女的唇,令他舒服得想要无所顾忌地倒头睡去。

  而他现在只能在车座上尽量地舒展身体,边打着哈欠边揉了揉脸,对着车内后视镜理了理及腰的长头发,再将黑色针织帽戴得端端正正。

  摸出烟盒,他看了看,里面仅剩一支烟。

  ——刚才那茶发少女的腿,又长又直。

  抽烟要趁早,赤井秀一赶紧点上火。因为他有种预感,等到那个黑衣组织科学家宫野志保出现,自己就抽不成烟了。

  工作开展了这么久,他总算有点实质性的进展了。

  三个月前。

  西半球,美利坚合众国。

  在一处安全僻静的所在,小心再小心也不为过,以避人耳目。

  “你递的申请,上面已经批准了。”赤井秀一的直属上司詹姆斯.布莱克从抽屉里拿出一份资料,本来是想放在桌面再平推过去的,看着对面的年轻人已经主动地伸过手来,就直接递到他的手上。“有考虑到你是美籍日裔,更是一张新鲜、年轻的脸孔,应该在那边能够更好、更快、更稳妥地打入那个组织。”

  对那个犯罪组织的事迹,赤井秀一仍然只算是略有耳闻。他的同事兼女友朱蒂与那个组织有灭门之仇。他的父亲或许因为那个组织而生死不明。

  他必须去那里,哪怕那里一贯就是龙潭虎穴。

  他打开牛皮纸袋,入手的资料却是比意料之中的薄还要薄,打开一看,里头仅是几页纸,以及几张偷拍到的照片。

  “我知道你的决心。但我还是要说,别急,沉住气,稳妥为上,不要冒无谓的险。”詹姆斯还是有些担忧,说,“我……还是建议,你慢慢地接近宫野明美。”

  赤井秀一已经一目十行地浏览过那些早已倒背如流的文字,闻言嘴角轻抽,也不反驳,只道:“嗯。”

  他翻看着那几张照片。照片背后有用圆珠笔标注上拍摄日期,日期还算近。

  照片中的宫野明美约莫二十岁,容貌姣美、气质温雅。或是坐在明亮的图书馆里,也或是去远足登山让风吹起黑发,更或是推着购物车在超市的蔬菜区流连,甚至独自在出租屋用餐时,女子的脸孔始终带了些恬美的笑容。

  身为那个组织里的相关人士,宫野明美的笑容既甜美又阳光,眼神始终简单纯粹,仿佛从未经历过真正的风雨飘摇。

  直到最下方的那一张,正是拍摄日期最近的那一张,照片中的宫野明美……似乎情绪低落?

  赤井秀一不由地眉头微皱,一目十行地浏览着那几页文字资料。没一会,他就放下那几张纸,笑说:“还是好干净啊!”

  詹姆斯推了推眼镜,无奈地说:“情报只有这么多,而且还是以你提供的居多。你一直知道的,那个组织,从来就是铁板一块。”顿了顿,詹姆斯犹豫地问:“你的线人?”

  赤井秀一的唇角微微地勾起了弧度,要笑不笑的,神情阴晴难测。

  “好吧……”詹姆斯不再多问,将另一份资料推向他,以下巴轻点示意。“你的新身份。”

  赤井秀一接过了,慢条斯理地打开来看:诸星大,这个名字还凑合吧,反正不是用一辈子的,就不必挑剔了。

  他当然希望自己能够尽快并且愉快地用回自己的真实姓名。只是,仅凭目测,就知道这件差事绝不止一点点的难度。

  拎上两份资料,他准备走人,手指尖熟稔地探进外套的衣袋里摸索着烟盒。

  “你的身上总是充斥着烟草的气息。”讲完了正事,詹姆斯的口吻不再像刚才那么严肃,脸上也浮现了些许温和的笑意。

  “已经习惯了。”赤井秀一拿出打火机,没有马上点烟,懒洋洋地将烟叼在嘴角。

  “朱蒂有和我说过,哪怕暗无天日,仍然可以远远地用鼻子分辨出你。”提到和亲生女儿差不多的朱蒂,詹姆斯的笑意加深,言语间也显出几分亲呢。

  “啊?有这么敏锐?好吧。好的。”赤井秀一说,“我先走了,找朱蒂,道个别,方便吧?”

  按照规定,领到这绝密任务之后,和女友见面也应该先打个申请了。

  詹姆斯对此自然没有意见。

  赤井秀一转身离开,烟利索地点上了,又打电话约了朱蒂见面。其间烟不离口,特没风度,他已经成了正宗老烟枪,黑心又黑肺。

  他一向拥有自我认知,绝对不是绅士。

  说起来,詹姆斯先生以前住在伦敦时,还一向比较讲究所谓的绅士风度,譬如,会在大冷天里套一件居家厚毛衣再随性地裹一条厚毯子躲在阳台上就着西北风抽烟。

  大不列颠绝对是一个神奇的国度。比如,圈着地养着羊,牧羊用的石头和棍子在漫漫岁月里成功进化为著名绅士运动高尔夫;又比如,讲究着翩翩绅士风度,踢起英式足球时的那股子凶狠劲,堪比亡命之徒。

  或许,所谓的绅士风度,就如是大冷天里的厚毛毯,合用则用之。

  其实赤井秀一和英国也有着较为深厚的渊源,只有在必要的时候,可以很绅士。

  于是,他来到日本东都,好似一匹笃信着“不好奇,毋宁死”的猫。

  如果一切真的是那个组织的因果,那他的行为就已经可以四舍五入为撬地狱的门。

  不怕死不代表愿意死,毕竟始终活着才能一直往死里折腾。

  谨慎如他,仍然亲自重新调查,制定成功计划和失败计划,又几番模拟推演,总算万事俱备。掐指一算,瞅好东风,他临时决定碰瓷,果断地撞上宫野明美驾驶的车,天衣无缝地倒在那辆车前,认真地昏迷过去,被宫野明美送到附近的青山综合医院。

  轻微的脑震荡,这种程度的,只算小菜一碟,也就辣了点,他还消化得起这种痛觉。额前被针对性地在人行横道上磕过又蹭过,如愿以偿地破了好些皮,流出的血与小波浪卷的刘海黏糊在一起,半干不半的,怪像一片用旧的毛毡。好不容易才清理干净了,转眼间又沁出细细密密的血珠子,洁白的药棉一贴上去,就像是茫茫雪地里瞬间开了一树红梅,光彩耀眼得很。OK绷对此表示无能为力。护士只好不计成本地用白色纱布往他的额前脑后绕了又绕。总之,一眼看上去,伤口是不容置疑的华丽丽。

  宫野明美付完医药费才回来,果然不疑有他,对此充满了歉意。

  赤井秀一适时地对其表现出一些绅士风度。不算多,过份的殷勤就像烈日当头时裹毛毯,且不提男人的格调,实在是傻得冒泡,他认为,风度,够用就好。

  显然,效果不错。他成功地结识了他的第一个目标。接下来,巧遇、偶遇、不期而遇,他是自己的上帝,不时地制造出他与目标人物的相遇。

  只是在不久之后,宫野明美突厄地向他提出交往的要求。

  之所以说突厄,是因为赤井秀一记得清楚,宫野明美的资料里有写的,上大学后被同系学长追求近一年才答应交往。

  说起来,宫野姐妹说不定都与自己有血缘关系?

  这是赤井秀一始终不向工作单位如实汇报自己的情报来源的原因之一。

  按照工作守则,亲属需回避。

  但如今的他只想亲自追查。

  宫野明美的亲生母亲可能是艾莲娜。而艾莲娜的亲姐姐玛丽,正是他的母亲。

  勉强算他的线人的宫野明美可能是他的血亲,宫野明美的妹妹可能也是他的血亲——如果这姐妹俩都不是艾莲娜的养女。

  在赤井秀一听说当年父亲失踪之前有在寻找艾莲娜一家之时,第一时间询问亲妈玛丽。

  玛丽却训斥了他,说他不知死活、自寻死路,完全不欲让他知悉旧事。为了让他死心,玛丽还支会了本来就少得可怜的知情人,甚至连艾莲娜的少女时期旧照片都藏了起来。

  赤井秀一只能自己调查,得知:

  艾莲娜所嫁之人是日本科学家宫野厚司;

  宫野厚司和艾莲娜离开原来开设的小诊所之时,身边只有宫野明美一个女儿;

  他们的大女儿宫野明美,长相完全看不出混血,让人怀疑她与艾莲娜到底有无血缘关系。

  如果艾莲娜是在加入黑衣组织之后生的二女儿,那么宫野家二女儿的年龄就与他的亲妹妹世良真纯相仿,顶多大一岁,也就是十三周岁。

  十三周岁的年纪,往往正值小升初,真的可以从事科研工作吗?

  所以,赤井秀一猜测,宫野家的二女儿大概率是艾莲娜收养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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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两部分最重要的配角是苏格兰和波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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