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泠

1.2、扮演真实

  赤井秀一有一弟一妹。三兄妹同父同母,长相有肖父有肖母,由于种种原因,如今姓氏各不同、国藉也各不同。由此,他深知,想要确定两个人是否有血缘,还是得看DNA。

  无论宫野姐妹是否与他有血缘关系,他必须先找到人。

  东都是这个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大都市,找出一个人何其难。

  还好宫野明美仍然过着普通人的生活,虽然换过几次户籍,但在成年之后就改回了本名。而且宫野明美还有故地重游的爱好,遇上了眼熟的小学同班也落落大方地上前认人,在闲聊之中还透露自己的妹妹学习天赋异禀。

  赤井秀一只猜宫野明美与黑衣组织仍有关联。

  关于黑衣组织的追查线索,正如雪泥鸿爪。有线索总比没线索好。即使关联微小得必须使用显微镜查看,他也会找上宫野明美问一问当年的详情。

  那时的他完全没料到,被宫野明美随口提过的学习天赋异禀的妹妹居然是黑衣组织着重培养的科学家。

  再一次向母亲玛丽求助,赤井秀一希望获得有用的讯息。

  只是玛丽依然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比起之前还多了一条冠冕堂皇的理由:既然我和你已经属于不同的国家阵营,我更不能泄露机密。

  因为在那个时候,赤井秀一已经成功加入FBI。

  只是,英、美,算两国?

  不过又是玛丽找的好借口罢了!

  综上,在科技发达的现代社会,求证血缘本来是不难的,只是这与大局发展基本无影响吧,所以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若是哪天,实在安了稳了闲了无聊了,他会悄悄地去求证关系。

  无论谜底是什么,横竖说不得的,自己知道就好。

  赤井秀一原本的打算是成为宫野明美的朋友,从宫野明美的历任养父母入手,寻找黑衣组织的踪迹。

  宫野明美的表白令赤井秀一措手不及。

  接受吗?不。他只想敲个门,不想撬普通市民的门。

  拒绝吗?不。宫野明美的表白,是玩笑,是试探,还是其他?他猜不出,也不敢赌。

  要知道,他有病,病在心,若是无法成功打入那个组织,他深信自己会郁结而死。

  他只有沉默着。

  好不容易才窥探到的门径。

  宫野明美意外地执着:“大君,我是理智的。如果没有非拒绝不可的理由,就请接受我吧!我会努力的,不使你觉得我是累赘。”

  “并不……”他叹息着,说,“你再考虑考虑吧!我……也考虑考虑……”

  要真实。

  扮演真实。

  宫野明美低眉浅笑。

  赤井秀一差点落荒而逃。

  从小受到的,来自家庭的,来自学校的,来自工作的,要求他拥有正义和勇气。至少,尽可能地降低可能产生的伤害。否则,他将与那个组织无甚区别。

  他的工作才不会是演绎东都爱情故事。

  例行向工作单位报告了这档子意外,詹姆斯和朱蒂竟然对此均无异议。

  可能是他的主动交待,让他们更相信他的节操,笃定他不会违规地和宫野明美假戏真做。也可能是他们朴实地认为,拥有了这层关系的他在加入黑衣组织之后的安全系数多少能够有所增加。

  而且,谁敢保证,宫野明美在被赤井秀一拒绝之后,不会恼,不会羞,也不会躲在不知名的角落里患伤风?

  反正赤井秀一不敢。

  何况时间不等人。

  他只在内心承认,在这件事情上,自己不高尚、不正直、不勇敢。

  苟且归苟且着,还是抽空去了解过具体情况。确定宫野明美的上一段恋情是真的已经结束,确切时间就在他出山碰瓷的那一天。

  两人的感情在之前就已经出现了问题。宫野明美认为马上毕业的前任太黏人,并且对生活、工作等毫无规划。前任则认为宫野明美太保守、不坦诚、藏着许多小秘密。交流得不愉快,正巧课业紧了起来,宫野明美有心或无意地冷落了前任几天。终于交了作业,还是去哄哄人吧,她就问相熟的教授借了车。

  一出门,嘿,没有最巧,只有更巧。宫野明美只能推迟约会。

  等到事情处理完毕,匆匆找到前任的时候,前任已经琵琶别抱,还倒打一耙,硬是说:宫野明美你的人际关系才叫混乱,今天在电话里的陌生男人的声音是怎么回事。什么撞了人送医院,一听就是鬼话。还有你那个教授,无亲无故的,凭什么对你照顾有加。哈,他叫广田正己,你就敢在网络上自称广田雅美……

  宫野明美尝试着解释。然而,对方假装接受她的说辞,以为她已经离开,便对室友道出真正的想法。

  熬过最难过的那段时日,宫野明美还是找上了赤井秀一。

  也许是遇上的时机就这么巧妙,也许是他魅力四射,也许只是……天晓得呢,也许就像用惯了的电脑软件崩坏且无法抢救,只好咬着牙卸载,这时候去下载另一个软件来替代,总好过对着扁平的电脑屏幕默哀。

  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左枝右蔓捋了遍,赤井秀一觉着有些好笑。虽有被利用的嫌疑,但他认为并非完全无辜。

  接下来,前任不肯死心,各种深情戏码在宫野明美面前倾情上演。

  能怎么着呢,赤井秀一出手,帮着处理掉这些无聊的后续。然后就这么着吧,搁置所有争议。

  毕竟,即使没有爱情,也有友情,说不定还有亲情。

  毕竟,是他赤井秀一有求于人。

  “我们……你可以随时麻烦我,我将尽我所能地帮助你。你是一个好女孩。如果有人问起我们的关系,你就说我们正在交往。我也会对别人这么说的,如果他们来问我。还有,当你……有别的打算……这个约定,你随时可以喊停。”思考再三,他还是对宫野明美说了这番话。

  见面、聊天,有问有答。

  多少天了,宫野明美没有向他提及那个学习天赋异禀的妹妹,赤井秀一也没能在宫野明美的身边见到行踪诡异的黑衣人,甚至没能找到宫野明美的任何一任养父母。

  ——恋人啊,我的恋人,我究竟该怎么与你来一场永恒的相遇?

  宫野明美接到他的电话,匆匆地出了学校赶了过来,一见到他,笑容越发地明媚而美丽,轻快地走在他的身侧。“大君,你今天怎么过来了?”

  赤井秀一本能地往旁边一让。“想换个工作。这附近有个面试机会。不知道能不能成。我刚回国不久,认识的人不多。只能慢慢累积了。”他轻巧地将话题引了过去,“你要是听说哪里有不错的工作机会,请务必向我说一说。”

  ——素昧平生的恋人,我已经等了你太久,心焦若焚,希望命运不要令我们错过。

  宫野明美说:“您想找什么样的工作?或许我可以问问我的老师……”

  赤井秀一忽然反手扣住宫野明美的手。“走,快!”

  宫野明美不太害怕,甚至有些甜蜜。

  赤井秀一不作解释,只是拖着人哪里热闹凑哪里。

  在人潮汹涌的街头,甩掉几个跟踪的人并不难,何况这回跟踪的黑衣人甲乙丙丁全是他的同事。

  宫野明美捧着一杯橙汁,低着头,始终无言。

  “这些天,我总是觉得身后有鬼祟。”赤井秀一狠心地截走那杯橙汁,远远地放到桌子的那一端。他可不想宫野明美将实话与橙汁一起咽下。“你想一直这么生活吗?还有,有次你打电话,你说那是你的妹妹……你不止一个人?”他循循善诱,谆谆道来,“如果这不是你想要的生活方式。你可以尝试着改变。或许不容易,但总得给自己一个机会。”

  许久,宫野明美终于开口,只道她们姐妹俩在不经意间沾惹了某黑色势力,如今有为他们做些事情。“我的妹妹志保……”

  宫野志保,竟然是由那个组织出品的科研天才。

  希望科学家的脑回路不是由二进制数字排列而成的。

  赤井秀一抽完了最后一根烟。下了车,他不紧不慢地走着,鞋跟一下一下地敲击着地面。

  他在几天前已经将这附近的地形牢牢地记在脑子里。

  那条巷子深处有家小店卖烟。巷子里的店铺边一律有花坛,一律种了红蔷薇。这几日正是最美的花期,蔷薇绽放,恰到好处。

  理发店的玻璃门擦拭得光亮可鉴,映照出他的身影。

  一阵风恰恰紧了,他的黑色的长发如一面黑色的旗帜左右招摇。

  理发师的灵巧的手会让他睡思深沉。然而,理发这档事,毕竟是由另外一个人手握着利器在自己的头顶比划。

  在两年前得知羽田浩司的死亡现场有一把用意不明的剪刀之后,赤井秀一竟然没再光顾过外头的理发店,不知不觉地已蓄了这么长的头发,配合着经常性无表情的脸,据说能够在第一时间吓到小朋友。

  这没什么不好的,黑色长发看似张扬、邪性,无妨,因为他相信自己有张扬的实力。以如今的工作性质,他本来也需要自己看起来有些邪性。

  这时候,他的影子里出现一抹靓丽的茶色。

  总有个角度可以看清那扇玻璃门的后头,他往前走,又回头看。

  米色的风衣,茶色的头发。

  又见那名少女!

  她手捧一本书,侧对着大门而坐,长腿优雅地交叠,背脊挺直纤秀。

  不一会,一个头顶的头发略少的中年大叔大声地招呼她坐过去理发。

  赤井秀一的目光在不经意间掠过店面招牌。

  咦,前几天店招还是“青山理发店”,今个倒换成了“酷炫得要命的萌叔家”。

  他眯了眯眼睛,无声地一笑。嗯,艺术的世界比二进制的世界更让人幻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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