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泠

6.17、惊蛰:魔盒与宝盒

  眼睛一酸一胀,不争气的泪水簌簌而落,宫野志保仍然不敢看他。

  “我的能力有限!我作不了主!我顾不了这么多!”觉得他不再支持自己,她心中隐隐作痛,身体缩成一团,声音越来越低,“我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我的愿望不多……你之前……不是这样说的……”

  赤井秀一听到了那一句。“我一直相信你的选择。我想趁你还不需要做出选择,先影响你的选择。

  “为什么?!凭什么?!”宫野志保既愤怒又委屈,“我是供你雕琢、炫技的大石头吗?”

  “志保,问这种问题的时候,你不应该直视我吗?”赤井秀一反问。

  她不习惯他这样的强硬,仍不语,右手伸向安全带,左手去摸车内门把手。他的心中猛地窜起火焰,当即发动车子,加速,再加速,一加到底。她的后背被动地贴紧椅背,左手抓在车门储物格,右手掀起了座垫的一边。这样的他令她害怕,她偏咬紧牙关,偏要盯紧他冷峻的侧脸,就是不愿向他示弱。

  车到岔路口,赤井秀一转向一条偏僻的路。车身如飘,速度丝毫不减,再一路向前。

  终究是宫野志保无法忍受。“够了!诸星!求你!”她冲他喊,隐带哭音。“我们回家好不好?”

  赤井秀一尽量一点一点地降速。安全带仍勒了他们。左边是海,他靠右边停车。车刚停稳,她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正要下车,被他一把拽了回去。“手一直抖,脚也是软的吧?”

  僵持了片刻,宫野志保还是下了车,背对着他。路旁正好有路灯,她倚着路灯的支架,双腿似是无法站稳,缓缓地蹲在路边,目光无意识地低垂着。

  赤井秀一打开车窗,点燃一根烟。“原来你也会表达害怕。可见真的害怕。”

  宫野志保扬起脸,猛然回头,看向他,问:“你只是想看我害怕吗?没必要吧?刚才你的车速,好像比在你的资料上记载的还快一些。是离奇的愤怒让你冲击纪录,还是你在他们面前没有全力以赴?”

  赤井秀一说:“一、我想让你正视害怕;二、我的怒气并不离奇;三、在他们面前不用拼全力。”

  宫野志保霍然而起,大声地质问:“你想让我正视害怕,因为我不害怕,你就发怒,这些事实还不够离奇吗?你凭什么这样做?就凭我相信你,坐到你的副驾驶座,你就可以凭着心情做出这种危险的事吗?你说在他们面前不用拼全力?只是想让我害怕,就能让你全力以赴了吗?”

  他打开车门,跨下车。

  “你说话!”她大喊,“你不许走!”

  他拧灭手中烟,绕过车头,来到她身边。“对不起!我不应该这样对你。”

  她没感受到他的诚意,遂撇开目光,嘴唇也紧抿。

  “若是时间倒回,我还会如此。”赤井秀一说,“当铁壳子不受控制的时候,你能否稍稍体会那份名单上的人濒死时的心情?”

  “就是因为这个吗?”宫野志保觉得这个理由过于不可思议,连连摇头,急切地说,“我的父母想造的是银色子弹,还没成功。他们的本意不是APTX……

  “这些还是我跟你说的。”赤井秀一扳过她的双肩。“你能保证不步你父母的后尘?”

  “什么叫后尘?!”宫野志保不悦,试着甩开他的手。

  而赤井秀一的双手如钳。“你父母愿意将半成品送出去当刀吗?你能不让大人物拿走半成品吗?你能保证他们不滥杀无辜吗

  宫野志保本想说,没这么糟糕,不要杞人忧天。

  赤井秀一继续剖析:“志保,我可以预见,一旦这些事情发生,所有罪名就往你身上压。不要觉得我耸人听闻,志保,想想桑原女士,她做错了什么,何至于被竹下亮的养母怨恨这么多年?还有大岛,就觉得你顺脚而已。”

  多少人不敢正视真正的祸源,却可以心无挂碍地抽刀向同类,甚至抽刀向弱者?

  “保护好自己。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让药成功。”赤井秀一松开手。

  “你什么意思?!这是我们的事业!”宫野志保不服。

  “这个‘我们’不包括我?”赤井秀一笑问。

  “当然!”宫野志保不管不顾地说,“我父母、我!还有许多同事!”

  气氛一下子变得死寂,他们倔强地对视着,前所未有。

  “我是局外人?”良久,赤井秀一软声地询问。

  “我没有这么说……我的意思是……你明明知道我没那个意思。诸星,你是故意的。你是不是遇上了什么……特别麻烦的事?”宫野志保也放柔了声线。

  “没你事大。”他说。

  “你说了不算。”她说。

  赤井秀一面色如常。“我有为最近的任务目标感到惋惜,但,仅仅是惋惜罢了——被组织盯上了,几乎不可能有别的结局。”

  宫野志保紧张地看着他。

  “还是说你要做的药吧!志保,或许这药可以面世,但尽量不要让人知道……至少等完全成功再说吧?志保,我说的完全成功,是指银色子弹,而非APTX4869……”赤井秀一往回走。

  宫野志保默默地跟着他。

  “志保,我很懒,真的很懒。我一点也不想每天被老乌鸦催着到处抓人形白鼠送给你试药。”赤井秀一郑重、恳切,恨不得掏心给她看。“但,比我勤勉的名酒有很多……那张名单,势必要更新。老乌鸦的大计划,是石器厂也好,是名酒生产线也罢……所有的矛头指向你,只是时间问题。到那个时候,纵然我再懒,也会兑现之前对你的承诺。”

  宫野志保听得心惊肉跳,只因他承诺过的不少,至今未兑现的极少。

  “别露出这样的表情嘛!”赤井秀一转过脸来,微笑着,眼神坚定,更显郑重,“拼上性命,我也会保护你的。”

  她知道他是说真的,她的脸就要着火。她强迫自己不低头。“你做得出,我相信你。”

  他想知道她的脸烫不烫。他知道,她一向爱脸红。他抬手,硬是放下,手指向她所在的方位微微探出。

  “你之前所言,我记得,会认真做到的。就算为了不让你拼上性命,为了让你尽量活得长久。”宫野志保向他鞠躬,“还请你保护好姐姐,我就绝不会走到‘万不得已’的地步。”

  赤井秀一的心中五味杂陈,欲上前扶她。

  宫野志保已经站直,往后退一步。海风阵阵,吹乱她的头发,她的眉眼已被遮去,紧抿成一线的唇彰显着她的倔强。

  赤井秀一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又急忙往后退,连退好几步,坐在车头,拍了拍身边,唤道:“坐吗?坐这里吗?还是到车里坐?”

  他们并肩坐在车头吹着海风。

  “你之前猜测的‘大石头’和‘石像’,真的吓到我。”宫野志保轻声地说,“你怎么会有这么多……奇妙的比喻?”

  “拾人牙慧罢了。”他说。

  “哦?谁?”她好奇地问。

  “真正的大仙——庄周。”赤井秀一回答,“像逍遥、齐物、日凿一窍……自从那次,你对苏格兰和我说,老乌鸦有读道典,我就专门了解过这些。越了解就越觉得,老乌鸦其实什么都不修。

  “不说那位先生吧!”宫野志保小声地央求着,“下班时间,不要提老板,好吗?”

  赤井秀一笑着摇头。“志保,我一向很小气的。在上班时间,为了工资,我勉强以工作为重。好不容易下班了,你还不许我吐槽?”

  “私下吐槽有什么用呢?”她不认同。

  “至少能稍稍解压。”他答。

  “随便你吧!”她笑。

  一时之间,周围近乎无声。

  好一会,赤井秀一小心翼翼地打破这份安静:“志保……我之前……从来没有想把你变成石像……你知道的,我懒到连竹筒都不想多刻一刀……送给你的那个竹花瓶,上面的那幅简笔山水,原画是桑原先生的工笔图……再说,你已经……浑然天成……”

  宫野志保垂着目光,看着挨在一起的鞋尖,隐秘地笑着。

  “那个黑洞,希望你及时避开。”他说。

  “嗯。”她答应着。

  “志保,其实……那张名单上,除了竹匠,皆是拥有一定社会影响力的人。若再作细分,还有……羽田浩司,年纪较轻、似乎之前与组织无瓜葛……其他死者,似乎皆与三十多年前的黄昏之馆有关。你想想,为什么在二十多年前,老乌鸦突然卖掉黄昏之馆,又在十五年前以APTX暗杀他们?”他说。

  她不禁以双手抱额。

  他拍了拍她的肩,慢慢、缓缓地述说着事实:“志保,我必须告诉你,黄昏之馆遇难者的后人自称‘幸存者’,‘幸存者联盟’正式成立,就在十六年前,又在十五年前几乎全军覆没。还有……浅香.雷切尔——与羽田浩司同时同地死亡的阿曼达.休斯的保镖,疑似在山梨出现——我还没报告给老乌鸦。”

  “浅香是不是在联络那些死者的家属?”她问。

  “知道浅香长相的人不多,朗姆和贝尔摩德,或许还有日本公安——阿曼达和羽田浩司死亡当天,疑似有他们介入。”他答,“还有,你的助理日向宏,似乎不一般。”

  她有些吃惊,放下了手。

  他解释:“目前仅仅是猜测。那个神秘女人消失在日向宅附近。如果她是贝尔摩德,日向可能就是大人物的神仆。如果她是浅香,那么……志保,日向和加势之前有交情吗?”

  她茫然地摇头。“我不知道。”

  他说:“加势出事之前,杯户湾发生枪击案——死者外籍,头部中弹;与加势见过面;介绍他们认识的人是加势的同学,从此不知所踪。因为,阿曼达与FBI、CIA、MI6皆有交情,如果我是浅香,虽然……不方便露面,但可以抛出消息,让他们为自己试探奔波。”

  她极轻地叹息,仰望夜空。

  繁星像飞荧点点,也像窥视人间的眼睛,只待何时天干物燥,便将业火掷向她所在的世界。

  “月光宝盒和潘多拉魔盒,并无区别……真的,志保……如果哪一天,不得不打开魔盒……一定要做配套的解药……多少能算补救?在潘多拉魔盒的最底,起码还有雅典娜暗藏的希望,对吗?”他笑问。

  “对!”她轻声地说,“谢谢提醒!”

  “我常说的‘别露出那样的表情’,是希望你的情绪自由——喜怒哀乐,全凭己心。”他希望她像猫,一言不合就骄傲地亮出爪子。

  她遗憾地说:“很难。”

  他说:“环境很重要。”

  她说:“尽量为自己争取。”

  听,海风、海浪、呼吸、心跳!

  希望这样的时光如苍天之悠长,如大地之远久。

  时间无声流逝,直到她打着响亮的喷嚏,他才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找手帕。她摇摇手,回了车上,抽了纸巾,再一看时间,已近子时。他以正常车速回去。而她一路昏睡,到地即醒,一点可趁之机都不给他。

  早上醒来得晚了,她的眼睛似乎被粘上了,机械地往嘴里塞着他从外面买来的早餐,仍然清醒地拒绝他提议的请假。他无奈,开车送她去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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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换马甲,属性见置顶。来者皆是客,乱我道心者拉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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