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泠

6.16、惊蛰:一凿又一凿

  什么是天,什么是地,什么是生,什么是死,什么是刹那,什么是永恒?

  “坐在这里吹冷风,原来在想这些?!”宫野志保先摇头,又点着头,还鼓着掌,“相当符合你的大仙人设。”

  赤井秀一问:“科学家,你渴望过永生吗?”

  宫野志保玩笑着说:“永生?啊,这……这是你的专业内容吧?”这时冷风吹过,她紧了紧衣襟,指了指车门。“大仙,我不想被冻到感冒。”

  赤井秀一给她开车门,笑说:“小孩子怎么能这么怕冷呢?!”

  “我才不是小孩子!”宫野志保伸出手掌顶住车门不让他关上,郑而重之地宣示,“因为我不是小孩子,所以特别怕冷。”

  “哦?”赤井秀一笑问,“那我岂不是更应该怕冷?”

  宫野志保便说:“总有一两个特例的。你上不上车?”待他坐进驾驶座,她才回答之前的问题:“你刚才问我‘永生’。永生,比亿万光年之外的大石头更难以企及。

  但凡是生命,有生有死,有始有终。

  赤井秀一说:“但从你考察过的事件来看,组织的大计划里包括永生。这个永生,大概是综合灯塔水母、水熊虫、蜗虫的生物特性,以这个方向改造人体。永生,是大计划的第一步。

  宫野志保的眼睛里迸出熠熠星光。

  “如果人体改造成功,就成了‘器’,也可以说是‘大石头’。接下来,就如皮格马利翁,一凿又一凿,日凿一窍,若七日不死,离成功便又近了一步。是这样吧,志保?”赤井秀一问。

  没有听出他的认同,宫野志保的眼睛一黯,马上劝着自己:没关系的!我早就知道的,即使他不理解组织的大计划,也会尊重我的工作。

  “普通人体→大石头→石像!是时候重新赋予‘石像’灵魂了。这灵魂必然是被编辑过的——总不能千辛万苦造出一群无法掌控的、无法打败的、无法消灭的‘逆子’吧?”赤井秀一又问。

  宫野志保越来越心慌。“诸星!”

  赤井秀一笑说:“你在害怕什么?志保,你只负责第一步。其实,如果以后,试药者全是十恶不赦的恶棍——反正是要重新赋予‘石像’灵魂,那么,老乌鸦也算造福大部分人类?”

  宫野志保用力地点头。“没错!我们可以筛选试药者!”

  赤井秀一张口无言,勉强一笑。

  “你在想什么?”她小心地问。

  “今天……惊蛰。”他发动车子。

  车子缓缓地驶出研究所。

  惊蛰!惊蛰!

  谁在蛰伏?

  谁在惊慌?

  宫野志保将今日成果写进邮件,给老板发了过去。不一会,她的邮件提示音响起了。她打开来看,眉微敛,又很快如风过水无痕。

  赤井秀一极快地瞥过她的手机屏幕,若无其事地移正视线。“好长的邮件啊!是老乌鸦发过来的吗?”

  她随口一说:“你猜。”

  他笑。“别只是让我猜,不让我求证。”

  她被一激,竟说:“就让你亲眼求证,你猜!”

  他说:“来点小彩头,我升个级,猜猜邮件内容?”

  “可以。”宫野志保将自己的手机放在中控台上。“彩头么?我一时想不到我要什么。这样吧,就赌一个要求——你若赢了,我输你一个要求,这要求随便你提;你若输了,你便输给我一个要求。一半一半,很公平吧?”

  公平极了。

  “一言为定。”他靠边停车。

  “你停车做什么?”她不解。

  “显得我有重视这个猜谜游戏?”他说。

  她不禁地笑,略调低椅背,放松地仰靠着。

  赤井秀一的身体靠前倾,右手扶着下巴,缓缓道来:“一、老乌鸦给你发的长邮件,不符合他一贯的高深莫测、惜字如金;二、你刚发送工作日志。两分钟不到,在没有秘书的情况下,身体健康、日理万机的老乌鸦给你发送了满屏的信息。三、你工作称职、成果斐然,今天的进度还小有进展。可见老乌鸦在夸你。”

  宫野志保不知不觉已坐正,还向他的方向倾靠了些。

  一见她如此的反应,赤井秀一就知道自己至少猜对一大半。“综上所述,我猜测,有人按耐不住喜悦之情,先行报告了你的……喜讯。老乌鸦其实不是在第一时间通过那封邮件对你极尽赞许的。”

  宫野志保笑着点头,又无奈地摇头。“我输啦!明知不是强项,为什么我要和你赌呢?”

  赤井秀一突然靠近她,手撑在她的座位靠背上,与她平视着,轻柔地说:“雍正和年羹尧的书信,想必你也听过。”

  宫野志保的心口剧震,并未后退,小声、颤声警告:“又来!你够了!”

  ——如我这般大不敬!

  赤井秀一笑不可抑,周身哪有半分平素装出的酷与邪?

  如是漆黑冬至的艳阳天,如是立春前夕的杨柳风,明明是不合时宜的存在,却又是令人难以抗拒的美好。

  既想看他的笑,又想堵他的嘴,宫野志保既羞又恼,好不容易才板起脸,轻斥:“笑够没有?!”

  赤井秀一就一点一点地收起笑。“志保,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重要。你看,你的成绩在你看来只是一小步。虽然你为此喜极而泣,在我看来,这更是你对工作的一贯态度,以及对你父母的憧憬。”

  黑衣组织的大计划从上个世纪中叶开始。在十几年前,宫野夫妇在药物方面做出过实在的成绩。然而随着他们的离去,一切从头再来。宫野志保的这一步在老乌鸦看来意义非凡,因为这是即将失而复得的狂喜,也是看到有生之年有望挑战真正目标之后的踌躇满志。

  “虽然摸到了门径,离真正的门还很远。大计划是奢侈的,发现无底洞有被填坑的可能……那位先生的血压可好?”宫野志保既笑又叹。

  “老乌鸦已经平复激动了吧?但你好像没在第一时间回复‘旨意’?”赤井秀一问。

  “不习惯老板对我说如此多的溢美之词。”宫野志保不由苦笑。

  “我理解。”赤井秀一说,“耻辱和荣宠,都得认真对待。不是担不起荣耀,而是你早就习惯如履薄冰。宠辱不惊的前提是不在意,而你在意的从来不止你自己。

  “你更可怕,我分不清你对我是夸是贬。”宫野志保拿回中控台上的手机。

  赤井秀一自动将“你更可怕”翻译为“我更在意你的想法”,笑着说:“如果你忽然觉得我在贬低你,你就当我在别有用心地激你。”

  “你这人?!哪里这样说自己的?还有,激我做什么?”宫野志保失笑。“愿赌服输!想要我做什么,你提吧!如果你暂时还没想到,我就先欠着吧。最好别拖太久,我是大忙人,一忙就忘。”

  赤井秀一想了想,问:“你就把那封邮件的回复权给我,怎么样?”

  “……”宫野志保越来越想把他拖进实验室。“可以。”

  在他写邮件时,她忽然不放心,赶紧靠过去看,下巴自然而然地搁上了他的左手前臂。

  他很快写好长长的一大段,提炼中心意思如下:溢美之词,毋需多言,惠而不费,不如折现。

  落款是Sherry,由Rye代笔。

  幸好他还知道还给她,没有擅自发送,由她把最后一道关。只是她想了又想,最终一字不易,粗暴地敲下发送按纽。

  “我的承诺,你就这么轻易兑换了?” 宫野志保说。

  赤井秀一也想兑换她明天陪自己宅家。“你放心,有什么需要你配合的时候,我一定找你。即使没有承诺,你也一定会帮我的。

  “……”感觉自己被吃定,宫野志保结结实实地白他一眼。“回家!”

  可赤井秀一还不想回去。“时间不算晚,去不去新宿?”

  宫野志保不解,问:“你去那做什么?”

  “那里除了购物,还能做什么?”赤井秀一笑问,“难道找那冒牌货赛车?”

  宫野志保很难不被他的天马行空似的思维给整到失语。

  “波本的车也用过那边的牌照。”赤井秀一又说。

  “……”宫野志保说,“有话你直说。”

  赤井秀一就直说:“我在想苏格兰。如果他还在,如果你的药通过了动物实验,他需奉两边的命令,会帮你找什么样的试药志愿者?会不会是像我这样的?”

  ——像你这样的人,哪有那么容易被摆平?

  宫野志保没办法将话说出口。

  赤井秀一笑问:“志保,如果寻找试药志愿者变成KPI,波本会怎么做,我会怎么做,琴酒会怎么做?”

  “别问了!”宫野志保的脑袋一点一点地痛了起来。“别说了……”

  ——你怎么可以这样反复、存心磋磨我的心?

  “记得那时候,你和苏格兰有过约定——如果我犯了不容于组织的错,他就要按照约定,将活着的我送到你的面前。”赤井秀一的言语如凿,凿上加锤,狠厉而准确地凿向她的心脏。“志保,如果我和苏格兰互相将对方视为KPI,谁会赢?反正,谁都不可能被活着送进实验室吧?”

  “可你说的是如果,如果,是没有的事!”宫野志保的声音大了起来,想说服他,更说服自己。

  “苏格兰是特例。”赤井秀一平稳地继续,“其他名酒应该不会找我这样的‘志愿者’。就像菜市场上,有很多卖羊肉的,几乎看不见卖狼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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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换马甲,属性见置顶。来者皆是客,乱我道心者拉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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