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泠

6.15、惊蛰:我们的未来

  三月二日,下午,多云,偏北风三到四级。午餐时间刚过,赤井秀一将车停进久违的东都研究所,然后直奔她的休息室。

  宫野志保正准备进实验室,闻讯赶来,趁他没睡着。“姐姐的毕业典礼,你能参加吗?”

  “恐怕不能。虽然还不知道那天的安排。”赤井秀一睁开眼睛。“志保,昨天我问你姐姐毕业之后的工作意向。她说,工作是为了生活,只要大家生活在一起,在哪里工作、做什么工作都可以。”

  她的姐姐,快毕业了,到时会否从事与黑衣组织有关的工作,能否与她生活在一起?

  这就是黑暗沼泽,所有人都在下陷。

  宫野志保背过身去,故作轻松地说:“如你之前所言,姐姐的专业不符合这里的招工标准,在外面更有发展前途。像从前那样,只是偶尔做‘信鸽’,没什么危险的。要不,方片侦探事务所还缺人吗?不缺人的话,我正式参股,扩大一下它的规模?”

  赤井秀一笑说:“我需要和方片大老板商量商量。”

  “他们都出息了。”宫野志保也笑了。“玫瑰和白萍也做得有声有色。前天玫瑰来过,给我带了她们的主推产品。还有你需要的没气味的日用品,她们也准备做一做。”

  赤井秀一说:“都挺好。”

  宫野志保问:“你好久没往这里来。”

  赤井秀一说:“上一个任务告一段落。知道你要加班。”

  “……”宫野志保说,“诚恳一点,就说想到员工餐厅吃现成的饭。你又不是稀客。”

  赤井秀一笑了笑。

  ——我只是想跟你一起吃饭。

  他们的晚餐就在员工餐厅对付了。又过了两个多小时,她才得以下班。

  在路口,赤井秀一将车驶向黑炭家的方向。“昨天黑炭的主人给我电话。他的邻居出国了,把房子卖给了他。他想两边一起改,改成家庭旅馆。”

  他对房东说自己是工程师。房东觉得工程和设计是一家,想让他帮着介绍靠谱的设计师。

  到达黑炭家,赤井秀一和房东说着话,黑炭则不停地粘着他们的腿。宫野志保上楼,帮他收拾那些不能被发现的物品。

  没多久,赤井秀一上楼,身后跟着黑炭。“跟你说了这上面没吃的,你还非跟上来。”蹲在她旁边,他一起整理行李。“这里起码五月才能开工。今天把这些拿过去就好。”

  宫野志保问:“你居然往这里放了这么多的危险品?以前没这么多吧?你这些东西从去年春天起就放在这里了?你也太放心了吧……房东不会帮你打扫卫生的吧?”

  赤井秀一拨开黑炭的头颅。“当然,别看房东天天在家,其实很忙的……是你过来给花浇水的时候看到房间被打扫过,但我又不在?”

  宫野志保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了头。“新年刚过的时候……地上还有水迹。”

  “哦?”赤井秀一回想着,“一月份就来过一回,做完卫生,本来想回家一趟的。老乌鸦让我去找波本了解情报。非把我和波本往一起凑,老乌鸦是故意的吧?志保,你可能不知道,波本有多难缠……”

  其实他在说谎。

  那次他一得空,将玛丽和秀吉放出黑名单,就收到了关于浅香的消息:一个看着不年轻的神秘女人,从头到尾没有露脸,向羽田家送了新年祝福,便匆匆离去。他便前往追踪此人,发现此人消失的地点与雪莉的助理之一的家庭住址极近。

  他分不清此人是真正的浅香还是到处蜕皮的贝尔摩德。

  “……”宫野志保抬头,笑问,“难缠到让你宁可选择回家揉面?”

  “对!”赤井秀一拎起行李箱,“走吧!明天早上,你做什么早餐都行!”

  “我当真了!”宫野志保关了灯,锁了门,抱上黑炭,跟在他的身后。

  回到家里,她没有拿出厨房秤,他也就不用揉面团。晚上都睡得早,第二天都起得特别早,然后都惊讶于对方这么早。

  “因为今天想喝粥。煮粥比较费时间。”宫野志保说。

  “我就是……想揉手套膜。志保,帮我称材料吧!”赤井秀一说。

  她吃惊地看着他,想问他是否有忧心的事情。她先淘米、浸米。接过他递来的干毛巾,她擦干手,从柜子里拿出电子秤,按着配方称出所需食材。他接水、烧水……

  直到粥香四溢,他才说:“志保,看玩偶去?”

  三月三日,女儿节,风和日丽,宫野志保照常上班,在下班时收到了他挑的礼物。她笑着、猜着:他把我当女儿还是妹妹?

  三月五日,阴,赤井秀一照旧到员工餐厅等她共进午餐。

  宫野志保的眼睛亮极了,还哼了几句《昴》。

  赤井秀一的心跳因此加快了,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其他的研究员。他们之中也有不少人面带兴奋之色。他的心便往下沉去。他几乎可以断定,她的团队在业务上又有突破。

  默默地吃完午饭,他跟进了她的办公室,搬了椅子坐在角落。“我想跟你进实验室。”

  “我的反对有用的话,那我一定反对。”宫野志保笑问,“又被你看出来了?”

  他闷声说:“其他人比你明显。”

  她的笑容加大。“你这眼神!”

  他勉强地笑。“恭喜志保。”

  宫野志保拿钥匙开抽屉,“哗”一下拉开,拿出一张纸,兴奋之色难掩。“又进了一步!”

  她从座位上站起来,想拉上眼前的他的手以分享喜悦。她强忍着这冲动,坐了回去,靠着椅背,仰着脸,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再看向他时,她笑意盎然,神采飞扬,周身似有流光万丈。“天呐!离真正的成功还那么遥远,但……一步一步……总算看到真切的希望……我现在的模样,太沉不住气……可我太开心了……”

  赤井秀一移不开目光,一时间竟似魔怔,暗恨自己不是她真正的同事,是以无法领会她的喜悦与自豪。然后,当他恍然回神,他为此实实在在地惊慌失措甚至毛骨悚然。

  以往与她说的种种,大多数只是他私心的宽慰罢了。

  假若终级之药和无痕之毒皆经由她的双手面世……贪婪成性、残忍冷酷的黑衣组织本就罄竹难书,到时怎么还会有节制、有理性地使用它们?

  黑衣组织如今至少还畏惧着国家机器,当这样的不凡之物到手,怎么还会甘心雌伏?原本的社会秩序必将被打碎,如泛滥的天灾,如肆虐的人祸,重塑人世间的过程将献祭不计其数的血肉。

  即使这黑暗熔炉里炼制的药永不成功,在炼制过程之中消耗掉的种种资材,以及不停往熔炉里塞填的担担柴薪,试问有谁不殆为灰烬?

  资本的原始积累一向血腥,看似私产,本质全是他人的血肉。

  一瓶瓶的名酒,也不过是老乌鸦的可以随意处置的私产。

  其实,无论天降神迹,还是群魔乱舞,对于万千普通民众而言,这些最好只存在于茶余饭后的坊间传闻里

  ——为什么黑衣组织的核心计划的负责人,偏偏是她?

  她是有了自主意识的制药工具,就如她的葬身火海的父母。

  她有自己的行事准则,她会节制私欲。但她的身后刀斧林立,两侧枪林弹雨,眼前唯一的路通向血肉大磨盘。

  深知自身的演技已经不够用了,赤井秀一骗不过自己。对那种药,他发自内心地害怕并厌恶。挫败感油然而生,他一时之间甚至想要拉上她,不负责任地逃走,逃到哪,就算哪,逃一天,算一天,就提前强行剧终散场。

  可他更清醒地知道,如今的自己不仅没有能力捣碎这个黑色深渊,更不提将她完整地带离危险之域。

  赤井秀一想要的,不只是她的一天、两天!

  她只能继续走下去。

  他也只能继续走下去。

  只有斩断老乌鸦的黑手!

  勉强压制住内心的惊涛骇浪,赤井秀一已经可以貌似平静地说:“将它收好。”

  “我总算又赶上了一截……打个比方,我们确定了一个子集……”却见宫野志保以手背拭去眼角的那一点晶莹,笑容依旧,“我的爸爸妈妈,我总算……你可以对我的研究项目保留意见。”

  赤井秀一的心顿时柔软得一塌糊涂。“我始终相信你的选择。”

  宫野志保的心提起了。“我恐怕不是纯良之人。以后……我不知道……我只能说,能够陪伴着我的,就是伙伴,能活着的还请尽量活得久一些,也要尽兴一些。留在实验室里的……灵魂自有去处,身体值得我尊敬。”

  赤井秀一读到了她的迷惘,更一直看得到她的善良。

  是以,这就够了!

  疯狂,如何?

  地狱,如何?

  无关其他,赤井秀一想要她全身而退。

  ——你想继续你的事业,我也想继续我的征途。这两者,不是完全背道而驰的吧?会有转圜余地的吧?

  ——让我想想,志保,关于我们的未来,让我好好想一想。

  夜空如幕,暮云苍茫,如随意染就的渐层水墨,浓重处是深渊万丈,轻浅处是飘渺薄透的暖灰色纱帘随风卷随风舒,清冷的星子一点、两点,便如美人的哀婉明眸静静地望了过来。

  宫野志保的办公室仍然是最后一个关灯的。她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向停车场,远远地看见他坐在车头,便小跑着过去。待走近了些,可以看见他的嘴角叼着一根未点燃的烟,头微微昂着,好像在看天,又好像在放空。她便放轻了脚步。

  赤井秀一还是很快意识到她的接近,转过身来,一看时间,取下嘴角的烟。将烟放回烟盒,他笑了笑。“你今天下班还是好早。”

  “……”宫野志保知道他在说反话。“大仙,你刚才若是举着双手,就像极了‘天问’。”

  赤井秀一回答:“我的确在问天。但……可能它也不会。”

  宫野志保笑说:“天可能就是懒得理你。”

  赤井秀一煞有介事地点着头:“确实,问天不如问你。你总是愿意理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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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换马甲,属性见置顶。来者皆是客,乱我道心者拉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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