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一对麻烦精
又到了车上，宫野志保刚在后座躺下，毯子还没盖上，邮件纷至沓来。本想直接按关机键，一看第一条信息来自那位老板，便哀叹一声。见第二条信息是她姐姐的，她又笑逐颜开。“姐姐说，她的养父母近期要回国，要住些时日。他们想邀请我去做客。”
赤井秀一说：“听起来，那对夫妻对你的姐姐是蛮尽心的？”
“是呀。这其实是第三个收养姐姐的家庭。之前弄丢了些东西，虽然只是些不值钱的琐碎物品，他们还是帮着姐姐一起寻找，总算找回来一部分，比如我妈妈的那面镜子——你见过的。姐姐成年之后改回原姓，他们说，还当姐姐是女儿。”宫野志保说。
赤井秀一说：“是嘛？那你什么时候过去？”
宫野志保竟然被问住了，说：“不知道。你一下子问过来，我还真不知道。你看，姐姐不在东都，你也闲不了，我自己的时间不太归我自己管。”
赤井秀一说：“你的时间总比我好安排吧？”
宫野志保说：“谁知道呢？不能确定的事情，现在我可不要跟姐姐说。万一到时来个难以拒绝的紧急任务，反而徒增失望。”
赤井秀一说：“除了天灾和人祸，研究所需要拒绝什么？”
宫野志保说：“多着呢。就说刚才，那位先生的邮件来了——等地面安生一些，最迟在下礼拜吧，我要出差了。”
赤井秀一问：“到时候如果我有空，就跟你去看看，让我被现代科学熏陶一下？”
宫野志保“噗嗤”一声笑，说：“我要去的那个地方，据说那里有位老人看着越活越年轻，还突然有了跟神灵对话的神通，如今颇有半仙风姿。”
“……”赤井秀一说，“你的外出调研任务，总是既有科学又有神学……好生别致！”
——你才别致！
宫野志保缩进毯子里。“睡了。最好今天别叫醒我。”
检查过所有的租来的房子，赤井秀一驱车前往前天去过的那幢旧公寓楼，在附近找了个较为开阔的地方停好车。下车之后，他将前面车窗开了一隙，锁上了车门。既然她的姐姐已经离开东都，他再不用兼顾两头。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他想尽快找出极有可能是大岛的樱。
这时他看见了那天的老妇人，便走过去说了几句话。然后他去便利店找那夜大岛留下的食品。这一片街区的便利店林立，他一家一家地找，黑咖啡一罐一罐地买，终于找到一家可以一次性找齐那袋食品的店。他站在这家店门口，四下观察地形，发现这里与前天布下的监控点之一相去不远。
难道是大岛稳妥起见，先准备一袋很像专门买给老人的中古风格的食品做道具？
不像。如果大岛早有准备，非要见富山一面不可，为免老妇人崩溃、挣扎而坏事，完全可以给老妇人强喂真正的安眠药，而非致晕效果较弱的晕车药。大岛还可以直接用上电击枪、胶带等，而非在老妇人的家里就地取材——用毛巾堵嘴等。
由此可见，大岛在过来之前是没有意识到不妥的。可能是过了马路之后才感觉到可疑之处，也可能是收到了比较笼统的通风报信，不敢贸然后退的大岛就模拟出惟妙惟肖的少年步态。进楼之后，他们的人正式跟上。大岛足够警觉、狡诈，便去敲开楼下住户的门。见周围复归平静，大岛才真正放心。
那袋食品是不是富山让大岛顺便带过来的？
也不像。富山是饱餐之后才出门的。从富山的偏瘦的体型、健康的气色来看，明显不是热爱饭后高糖零食之人。
难道是大岛给自己准备的食品，原本想拎回住处的？
先不说那袋东西不轻，既然大岛没有预知他们设的埋伏，就没有费力拎来拎去的必要。那么，大岛拎着一袋食品去见不爱零食的富山，既不是给自己的，也不是给富山的，这也太秀了吧？
所以，大岛是买好东西之后临时决定赴富山的约？
对！富山等了大岛那么久。那么大岛住的地方距离买东西的地方与买东西的地方距离富山所在的这栋楼相比较，前者很可能比较远。
不对！即使不想拎着食品袋走回去再出来，大岛也完全可以先将那东西寄放在便利店回头再取。看来大岛还要去别的地方。这个地方与来时的方向不一致，但与这幢楼的方向一致。但出这栋楼的时候，走的方向和来时的方向一致，大岛是回便利店重新买食品，还是去这附近的车站之类的地方？
还有，大岛做了伪装之后才出门，不是为了富山，至少不是专程的。若只是出门买东西，大岛着实没必要伪装到那种程度。大岛离开时，不再勾背，也不再晃晃悠悠，是以为周围无盯梢之人才放松地用回她原本的步态。
看来前夜的行动，他们虽没有成功，但也没有暴露。这条线还能继续。
问题又来，大岛因谁做的伪装，那袋食品是为谁购买的？
那时大岛的非主流彩发，是假发的可能性更高吧？
便利店旁有条小巷，赤井秀一走了进去，希望能在这附近找到理发店或假发店。他很快看到两家相隔不远的理发店。可能是大地刚震怒过，两家店皆无人气。
其中一家店开着门，赤井秀一便进去了，拿上发型书，找到相似的发型图片。“前两天在街上看到一个女生，二十来岁，长得挺漂亮，也剪这样的发型，漂染加挑染。到底她对自身气质需要多少了解，还是专业发型师拗不过顾客的糟糕审美？”
发型师笑说：“女生做这种发型的，几乎看不到。我是不会建议顾客做这种发型的。要真的碰上了，又拗不过，就只能拜托她对别人实话实说。”
赤井秀一说：“她手里拎着一大袋中古零食，口味挺传统的。东都是便利店最密集的城市。不用大老远地拎重物。应该就是住在这附近的……不是你们店里剪的，难道是你们的斜对门的作品？其实是我的假小子妹妹觉得那发型很酷。你知道哪里能买到那样的假发吗？我弄一顶回去给她过过瘾。”
虽然在这家店没找到相似的假发，赤井秀一仍购买了其他的假发，权作情报费。他又找了几处店，总算买到那种假发。
店员描述的购买假发的女生的外貌特征与大岛可以对上，但这笔生意完成于半年前。
赤井秀一便夸店员记性好，然后又无中生友，说，其实是帮朋友寻找一见钟情的留着及肩黑直发、心形脸、眼角略微下垂的、看着既漂亮又亲切的女生。
店员见他说对了特征，便不疑有他，还道桥本小姐的确拥有令人一眼着迷的魅力。
富山正男入赘之前的姓是桥本。
桥本小姐大概率是大岛，此时极有可能已经搬离此区域。因为老妇人和理发店员工在昨天都没在应急避险处看到她。
回到车上，赤井秀一尽量轻手轻脚，还是发出了些细碎的声音。
宫野志保睡眼朦胧，见是他，奶声奶气地说：“回来了啊？”不等他回应，她翻了个身，蒙头继续睡。
“回来了。”赤井秀一也准备在这车上合一合眼，却见路旁有警车驰来，就停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然后又见伊达。他立即放倒椅背，直躺下去。
天大、地大，睡觉最大。
等他一觉醒来，天色已擦黑。他将椅背调回了些，懒懒地靠坐着，习惯性地往车窗外观察。
这座大都市饱经地怒，已经有一套成熟的应对方案。此时时间尚早，这街上除了人少，看似与往常无异。道旁有树，树枝轻摇。路灯已经亮着。暗色夜幕之下，暖色光里，偶尔有冷色泛白的水线犹如流星斜划而过。
时间悄悄飞逝，他突然担心了三秒自己的腹肌。回头看见车后座的茶发少女依然睡得安稳。他下车，吃了点方便食品、过烟瘾等。
等他回车，宫野志保已醒了，一见他，手握着的行动电话就放下了，笑问：“脚真的好了？”
赤井秀一笑说：“多谢关心。刚才差点偶遇伊达警官。”
“不想关心你。你自己悠着点。”宫野志保坐起来，毯子滑落到腿上。“当侦探不容易啊，线索本来就少，时间过得越久，调查更难了。我们这边没进展。你的小徒弟那边好像也没进展。后来的案情有点凶险，可你还挺放心他似的。”
赤井秀一说：“竹下目前最想的是搜罗写作素材。我和他说过，量力而行，多看多学。”
宫野志保说：“你似乎也不算爱冒险的？”
赤井秀一说：“原本不爱。但危险爱找我，并以折腾我为乐。渐渐地，我学会接受，且以反击危险为乐。算是双向奔赴的爱吗？”
——算算算！
她说：“你这体质天赋异禀。”
他笑言：“我只是天生好奇。”
如他这样的人，为什么要加入黑衣组织啊？可是在那种情境之下，他除了加入，还能怎么办呢？
“那时候，苏格兰……可以放你走的，想必给过你机会的。”她说。
“苏格兰的确将其中的危险性向我预告……”他怅然。
“如果当时你转身离开……”她低头。
他说：“非要说如果——即使没有我，你的姐姐也会遇上别的人，现在和你面对面的也有可能是别的……愿意保护弱者的人……”
她说：“不。我知道的，我才是麻烦之源。”
“竖子怀璧之罪，不是弱者之罪，更不是玉璧之罪。”他的语气加重。“我不再认为你和你的姐姐是弱者，只是在某些不太擅长的领域还是需要麻烦正好擅长这一领域的他人。而我正好以此为乐，真的，你不必介怀。”
她转脸看他，浅浅一笑，伸手将散在眼侧的一缕头发理往耳后，试以轻松的口吻：“我是传统麻烦精，你是自找麻烦的麻烦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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