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春风化雨
突然联想到老乌鸦造的孽，赤井秀一的脸色不由阴沉凛冽了几分，如朔朔之风侵袭而至，又如巍巍之山危迫而来。
杉山为此脸色微变，好一会方恢复如常，淡声说道：“这样的勇敢是非必要的。而且我不会承诺我会一直保密。”
赤井秀一说：“当然。这种小事，你无需向任何人作出保证。说起来，我和她之间的事，年前就有人知道了。那个人也是研究所的熟客，你认识的。结果……”说到这里，他端过咖啡，低头喝着，慢慢、悠悠，一口又一口，就是不再说下去。
杉山沉不住气了。“结果呢？”
赤井秀一不紧不慢地说：“结果啊，他出事了，你们研究所因为他紧急搬到了这里。这咖啡不错，谢谢。”
——他就料定正向他“兴师问罪”的自己不会往这咖啡里加点无解的调料？
——既阴险又坦荡，此人果然精分。
杉山终究对他无语，默默行礼，转身离开。
空荡荡的办公室，只有赤井秀一一个人了。昨夜这里居然没来贼，就没人帮他背锅，他便不好藏她的文件，只能等待下次机会。悠哉地喝完咖啡，他也离开了办公室。不想刚到楼下时就迎上了好些人，为首的就是她。于是他眉眼俱笑。
宫野志保说：“你过来了啊。我上楼一会，很快的。”
赤井秀一说：“好啊，我在这里等你。”
宫野志保问：“你不问什么事？”
赤井秀一说：“反正一起。”
宫野志保笑着走开了，其他人也随她上了楼，包括欲言又止的杉山。约十分钟后，她孤身下楼，对他说：“我们去吃早餐。”
员工食堂的早餐相对于另两餐来说只是顺带的添头，平时光顾的人也不多，此时更是门可罗雀。厨房还在整理，一时抽不出人手。她便挽袖入场，他不甘示弱地……尽量不要帮倒忙。不锈钢柜子十分坚固，里面食材摆得满满当当，叠放着的一板又一板的鸡蛋磕破得居然不算多。他们用桶装矿泉水煮了一大锅鸡蛋，捞出鸡蛋浸到冷水盆里之后，又把盒装牛奶排到热水里。另一边灶上，切小块的土豆、胡萝卜等一煮透，就全捞出沥水。赶紧关上瓦斯，他们开始大拌沙拉。
温牛奶、白水蛋、蔬菜沙拉，今日份早餐就这么凑合吧。
“这次的地震会影响多久啊？”坐到位置上，宫野志保自言自语着。她的手指灵活翻飞，很快将鸡蛋剥好，举在那里，自行欣赏一番。“真不错，完全不输给玫瑰。”
赤井秀一用完好的鸡蛋换下她手里的鸡蛋。“行家，帮我。”
“……”宫野志保夺回鸡蛋，膜衣来不及撕去，先咬上一小口，才说，“大仙，请您自力更生。”
您的分寸呢，说好的分寸呢？
早餐之后，电来了，水也来了，来电与邮件齐飞。
赤井秀一先给同在东都的羽田秀吉发了邮件，然后致电静冈的宫野明美。所幸大家都平安。
宫野志保先向那位先生报告了研究所的实况，然后蹭赤井秀一的电话和宫野明美聊得不亦乐乎，依依不舍地说了再见。
刚挂了这通电话，他的手机又迫不及待地响开了。这次居然是大阪的竹下亮，问过平安之后就说改发邮件向他请教难题。
几乎同时，她收到玫瑰的邮件。
玫瑰：我会尽快返回东都。
雪莉：我不急。
玫瑰：谢谢小老板，那我多玩几天。回来时给你带礼物。爱你，么么哒！
按照前夜的约定，玫瑰回东都之后就可以加入东都研究所。玫瑰会向雪莉提供手头掌握的原属于野村智仁的研究资料。条件是雪莉在研究小组里挂上野村智仁和野村玫瑰的名字。
玫瑰希望，若野村智仁还活着，见到这两个名字之后会设法找上门来。
如果找上门来的是当时的绑匪，玫瑰和雪莉皆觉得无妨。胆敢和黑衣组织抢人，就得有被秋后算账的觉悟。反正那些人怎么看都是恶棍，有一个抓一个，有两个绑一双，当作送上门的硕鼠正合适。
这些最初是赤井秀一的提议：志保，如果有些对外交流的资料可以加上他俩的名字，建议也加上；如果能引来当初的绑匪，解救出野村先生，也算我们积德；如果无人找上门，反正我们没什么损失；如果野村先生已辞世，野村玫瑰还要继续等，那么，没有消息反而是最好的消息，是不是？
先抓住切切实实的把柄以胁之，再拿出实实在在的惠利以拢之，令野村玫瑰为宫野志保所用。
专业对口、能力虽不足但肯学，可以先担任她的助理研究员；身手够用、外表具有极强的迷惑性、人性未泯、心狠手辣却不滥杀、性别和性向皆安全，可以充当她的贴身保镖……
赤井秀一深知自己难以全天候保护她，因为还得忙别的事情。
他誓以毁灭黑衣组织为己任，但他不能以她为突破口。
他要保护她，不想让她以名酒身份扬名。
他在赌，野村留下的资料与她父母的理念叠合多少，究竟会加快她的研究进程还是给她的研究方向造出分歧？
他相信，即便她落入科研的分歧之境，她也能及时地走回原路。
他只在扬汤止沸。
他想要釜底抽薪。
还有，无论如何，当曾经小有声名、如今不知生死的野村智仁的名字出现在黑衣组织的研究人员名单里，哪天黑衣组织被剿灭，多多少少会为真正的药品研发主事者雪莉挡下外界的关注吧？
赤井秀一摸了摸内袋，袋里有张视频内存卡。这是玫瑰声称向他们表达谢意，在宫野志保扛不住睡意睡着之后才交给他的。
他看过了视频的内容，思索良久，决定先不销毁。
远远地，他看着她忙进忙出。
宫野志保猛然回头，面色惊恐，见是他，便笑了，和旁人交待了几句，转身快步地走向他，小声地埋怨：“你干嘛呢？突然气势这么骇人？又发现了什么？”
赤井秀一顿时笑得如是春风化雨。“你的‘雷达’开你玩笑而已。”
宫野志保愤愤然。“不许小看我的‘雷达’。不妨告诉你，我能准确地嗅出组织成员的气息噢！但你很奇怪，时有时无，薛定谔的组织气息？”
赤井秀一顿时有了抓过她的手细细嗅之的冲动。“我刚刚想到的事情有点可怕而已。你去忙吧，争取早点下班。”
话音一落，他便撤离，惟怕真的克制不住，便无限接近她以保养五官。
宫野志保却跟上他。“谁知道什么时候又震一下，我可没法下令开工。不可抗力嘛，老板理解的。等安排好留守人员，就可以撤了。昨天谢谢你，嗯，你的脚，我差点忘了你的脚。现在怎么样了？要不要到那里换药？”
她一指实验室方向。
赤井秀一说：“无菌室？不方便吧？”
宫野志保说：“当然不去无菌室。那旁边不还有普通间吗？”
然而普通间也没让他进，她公事公办得很，只引他进了普通间又旁边的处置间。
她小跑着离开，不一会端着一托盘回来。“阁下要我帮你脱鞋？”
不敢！赤井秀一赶紧自力更生。
宫野志保将小药瓶一只一只地亮给他看，还不时给他介绍着：“这是消毒的……这是促进伤口愈合的……这个也是，但成本略贵，针对敏感肌……这个？在动物身上试过，效果还好，但还没有做人体实验，怎么被我拿来了……”
沉浸在专业领域的她仿佛有光，令赤井秀一更移不开目光。“都用上吧？拿都拿来了。”
宫野志保失笑：“我没准备拿你试药。”
赤井秀一笑说：“我准备让你试药。”
“……”宫野志保端起托盘冲他一怼，“自己试。”
赤井秀一笑着接过来。“请您指教，宫野医生。”
宫野志保笑说：“客气了，久伤成医的伤患先生。请不要谦虚，昨天你自己处理的伤口，手法很专业。”
若能回到昨夜，赤井秀一愿意表现得菜鸟一些。现在是完全不用装了，他熟练地自行处理伤脚。
宫野志保站在旁边给他递药。“……还没通过人体试验的就算了啊……还真试啊？好吧，勇士……这个？哦，这个可以淡化疤痕，效果一般，仍需改进，你的脚用不上。猜你的身上少不了疤，匀点给你，拿回去，你自己用……药棉多垫一些，不用帮我节约……喏，绷带给你……”
绷带格外长。
“你不是对剪刀过敏吗？就别弄断了。我来帮你。”她笑嘻嘻地蹲下去，果断给打了个蝴蝶结，忍不住地自我欣赏这高超手艺，“漂亮！”
赤井秀一：“……”
药棉果然使多了，他的脚因此胖了一圈，几乎穿不进鞋。瞅一瞅，反正袜子也脏，干脆不穿了。强行穿好鞋，裤管垂至鞋面，在他走动的时候，蝴蝶结时隐时现。
杉山显得分外关心。“诸星先生的脚包扎过的？怎么受伤了？”
认为此事关乎男人的格调，赤井秀一还没想好怎么回答。
宫野志保帮他回答：“是的，扎伤的，伤口挺深。有用一款促愈合的试用品……”她转过脸来，笑着问他：“可以给我们写一份产品测评吗？哥哥？”
赤井秀一明白得很，她一旦叫他“哥哥”，不是在演戏，就是在划清界限。
在这工作场合，她应该划清界限的。
他颔首，说：“可以的。我一直留着彻也君的联系方式。彻也君也存着我的联系方式吧？”
等这一段落忙完，赤井秀一会正式用那两个教的名义加强与杉山彻也的联系。他认为，麻烦杉山越多，杉山就越好说话。
杉山说：“是的。先谢谢诸星先生。要不是绷带露出来，我完全没发现您的脚受伤了。是昨天停电的时候吗？”
赤井秀一说：“嗯，是的。”
宫野志保说：“我让他帮我换电灯泡。刚换下来放一旁，房子开始摇晃了。地震、停电、只穿了袜子、椅子叠着洗理台……所有的都凑一起了。”
都不是故意的——她不是故意的，他不是故意的，电灯泡不是故意的，夜晚也不是故意的，地球更不是故意的。
这运气哦~
虽然不介意偶尔作祟的小霉运，但还是希望能有好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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