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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7、美人的英雄梦

  进门,关门反锁,躺地上,宫野志保不敢真睡着,也不敢不休息。

  她尝试着放松:我已经死了,我没有任何的知觉,我不用挂念任何人,我更不用期待他,我不用管任何的后果,我就像是一只残破的麻布袋被丢在地上,我是一只没骨头的猫,我是一张被浸过水之后的旧报纸……

  当有人破门而入,周身升腾着黑暗的气息。

  这气息,就是黑衣组织的味道。

  宫野志保的心猛一收缩,在地上一个打滚,面向房门,目光的焦距自动校准,看清来人是白萍之后,随即宽心。

  可是,她又隐隐有憾:不是他。

  白萍一把拽起她,粗鲁极了。

  宫野志保心里已做好决定。即使白萍当即动手了结她的性命,她也会诚心诚意地感谢白萍。“你居然回来了。”

  “一直没能离开罢了。”白萍架着她往外走去。

  走廊上、房间内、大厅里,皆有倒地的人。而且这些人的要害部位皆有被补刀。白萍显然不是信女,所以其度化的人应该登不了极乐。

  “你应该早早设法离开的。”宫野志保说。

  白萍说:“我只是见不得人受这种折辱。”默了片刻,她补充说:“感觉是被故意舍下背锅的……反之……那个门是被我打开了,目测还是跑不了……救你是顺道的,所以你无需有心理负担。”

  宫野志保笑说:“我一直有种感觉,真的,不是客套话。我们以前见过,不止在富山制药。”

  我们以前见过?

  ——初见他时,她便是这般问。

  “是的,见过。”白萍说,“以后再叙旧吧。小仓和富山突然离开,带走了大部分人手,我才从藏身之处钻出来。”

  那时白萍自忖翻过高墙逃脱的机率仍然太小,只得就地隐藏。搜索的人一开始她以为已经逃出去,追出去找了一大圈,一无所获,这才又转了回来。所幸这处厂房场地虽不大,杂物却不少,她又藏了一会。眼见要被搜到,她赶紧复习诈降事宜和谈判套路,却见小仓携大部分人匆匆离开,只余少数人留守,便趁此良机,如幽灵再度出击。

  白萍好奇地问:“你和小仓健说了什么,他才下令约束那群牲口?”

  “无他。”宫野志保扯下立着的衣领,指着脖颈上的那一划红痕,轻描淡写,“首先问他缺不缺顶级药剂师。然后让他二选一,要么看着我死,要么拿出点礼貌来,聘我为技师。”

  白萍对她一翘大拇指,又觉得她可能看不见自己比划的手势,便说:“聪明、大胆、身体不适但手依然足够稳、对自己够狠——看着触目惊心,其实只划了表皮。但凡位置再偏一分、再深一毫……啧,这不是我能做出来的事。”

  “这的确不是你能做出的事。你的刀口一般向外。”宫野志保苦笑。

  白萍说:“谢谢你的认同。但你真不弱。”

  宫野志保说:“我还很弱,我太知道了。而且不是每一次都有今天这样的好运气。”

  白萍笑了出声。“宽宏如你,还觉得今天的是好运气。”

  宫野志保叹道:“你就是我的万幸啊!”

  白萍说:“……宝贝,我真的是收钱办事的。”

  宫野志保笑说:“不收钱就办这种事?谁也没这么傻吧?说不定,你不收钱,他们还不敢让你办事。”

  刚出大门,门口有白炽灯。灯光不甚亮,但足以将门边的事物照得清清楚楚。不止一辆车停在围墙边,只几步之遥,车后即是团团的阴影。听得白萍的手中钥匙哗啦啦,又伴着“嘀——”声,有车被解锁了。两人正要上前。这时却见前方的黑暗之中钻出耀眼鲜明的火花,大意了,连示警声都来不及喊出口,宫野志保便听得白萍闷哼一声和钥匙落地的一声“叭嗒”,然后她被大力推开,摔倒在地。

  “别冒头,滚到墙角。”白萍低喝着,贴墙而立,同时不甚娴熟地拔枪还击。

  这里的“滚”是最初意义的“翻转”,没有更深层次的意义,宫野志保只需要简单的照做就好了。

  “呯”,对方竟不止一人,从另一方向也有火光射出。这回没击中人,但击碎了旁边的一块石头,石头渣子飞溅,砸在她的脸上生生的疼。

  “进门!”白萍半蹲,拉着她的手臂就往门内拖,然后倚在门侧。

  一时之间,双方你来我往,数个回合。

  白萍以左手掌按住右手臂,很快被染上鲜红,然后透过指缝流下。骂了句脏话,她直接拿外套的内衬蹭去掌心及枪上沾染的血迹,甚为惋惜:“我不是左撇子,而且刚才搜出来的这一把太不趁手,我自己的那一把没能找回来。”

  “大岛樱子?樱?”宫野志保想确定,“是吗?”

  白萍不觉意外:“看来你的首席助理对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枉你那么器重他。”

  宫野志保担心地说:“杉山他……他人……”

  “我在一开始和他打了照面,率先对他动手。但他是被大岛电倒的,和你一样。”白萍说,“现在你先担心你自己吧。”

  宫野志保说:“我有你呢,担心什么?”

  “……”白萍说,“小嘴真甜!好吧,我告诉你,你的助理是被我绑进杂物间的。他的手心里有枚电灯遥控器,我给拿下来,还压在他的身下。”

  宫野志保听得糊里糊涂,喃喃道:“你这是……做什么?”

  白萍摁亮手机屏幕。“唔……信号并没有变好,勉强能用。不知道我的手机现在落在谁手里。还好不贵。虽然不贵,但希望他们忘了关定位。”

  宫野志保叹道:“你什么都料到了。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没有全料到。我想做什么?嗯?我有一个英雄梦——英雄救美。”白萍拍了拍她的脸颊。

  “……”宫野志保说,“……”

  美人想要当英雄,所以非让另一位美人先落个难?

  白萍又按着手机。“呃……快没电了?我这什么运气……那个……真不是我做的,信不信随你……给你的那个小绿丸……嗐!你最好还是去一趟医院。你能去医院吗?”

  “我还可以。”宫野志保说,“那个……在一个月前,你有往我的工作邮箱发过邮件吗?”

  白萍说:“更正一下!是在一个半月之前,正值药厂仓库的上一季度盘点前夕。”

  宫野志保问:“你为什么这么做?”

  白萍说:“当然是为了获得你的好感。”

  宫野志保说:“可你……从来没有回复过我。哪怕一次。”

  “说来话长。不如等我们逃出去,我先给你找张病床,还请允许我挨着你躺着,咱们躺着慢慢聊,聊累了就睡,睡醒了再聊,不知你意下如何?”白萍仿佛换了个人,又或者真的是精分。

  “……”宫野志保又因此想起疑似精分的他。

  若是抢到了车,就能顺利逃离此地了吧?普通医院还可以去的。到时自己可以假装自己是侥幸逃出虎狼之口的中学生,因为害怕报复所以不敢说出那个地点。如果遇见了正义的警官非要打破砂锅,她就将事情引向小仓帮会开设的娱乐场所,绝不教黑衣组织为难。

  你问有什么可为难的?自然是黑衣组织成员的身份不能曝光,关于APTX项目的资讯,连名称也不得泄露。

  但此时白萍手臂上的伤?一时之间料不着外头的人枪法准是不准了。但没有被一击致命,即使是被当成鼠来戏弄,也不是不能接受。

  “白萍,你和大岛之间,很奇怪。”宫野志保斟酌着说,“太奇怪了。”

  “哦?”白萍看她一眼,低头继续摁着手机。手机屏幕的光照着白萍的脸庞,可见下巴处翘着一小片。

  撕不撕?

  宫野志保微微地向前方探出手,又悠悠地收回手,仿佛只是闲来抚摸空气。“这面具做得真不错。”

  白萍看了看她,从衣袋里摸出一只小塑料瓶,打开来戳了戳,然后以手指抚过下巴。手放下来的时候,那一小片翻翘已经不见了。看来那小塑料瓶里装着的是特制的胶水。“虽然如今当不了科学家,也当不了医生。人体图画得多,实验步骤还记得,手的沉稳度仍够用的——做几张面具而已。”

  宫野志保更加觉得奇怪。“白萍姐姐,那只玻璃瓶……你为什么要用玻璃瓶呢?还有你那时穿的衣服口袋,怎么那么浅?”

  “哦!因为棕色试剂瓶在实验室极为常见,避光、好用,比较容易骗过你们,还便宜。我是真的五行缺钱。浅袋卫衣是特意找的。你有类似的衣服,价格还非常友好。茶色假发也不贵。早上合谋弄脏你衣服,是想让你去更衣间。可你大度得很,又跑得太快。我只好把压柜底的好衣服给找出来。”白萍加以说明,“有时需要冒充你和你姐姐——虽然你姐姐不像混血,但知道的人不多。”

  “……”宫野志保说,“就你这手艺,为什么还这么缺钱?”

  “我也想知道……花儿为什么那么红,我为什么这么穷……”白萍问,“我和大岛,哪里奇怪,说说?”

  “你有没有发现?你和大岛,如果不看脸,非常像,体型差不多。身高稍微有点差别,但不过是一双鞋垫的问题。”宫野志保说。

  白萍的眼中精光一闪,从容地抬手,从门缝往外射击,云淡风轻地问:“要不要给你留一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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