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1、甲方、乙方和商品
虽然最近一直少眠，到了这般境地，明明闷头睡大觉是一个极好的选择，至少可以当做是补充体力。
纯黑的眼罩，半点光都不透。然而，宫野志保在眼罩里强睁着眼睛，看着那一片黑幕。她的身体本能放到最大，她的耳朵竖着，她的鼻子用力捕捉空气中的气味。
宫野志保继续无话找话：“本来还觉得挺奇怪的，你们为什么非得从办公室里把我请出来。”
樱“咯咯”地笑了出声，不由地洋溢着得意与快乐：“没错，我们会这么做，就是因为不想打扰你的那位房客呀！”她马上又懊恼着：“可这……迟早的事。”
这，就是所谓的“明知山有虎，偏来撩虎须”？
虎虎虎！甲方就是疯虎，要赌运道，偏逮着自己做筹码？
宫野志保不由地想起二十世纪四十年代的珍珠港。
那么，问题来了。眼前的两位乙方是艺高人胆大的饿虎，想要从险中求富贵，还是遇着了比猛虎还苛刻的甲方？
“你们的时间掐得很准。”宫野志保放松地仰靠在座位靠背上。“正式介绍一下我自己，宫野志保，代号雪莉，不擅长打架，也不擅长收集资讯。今年十五岁，从小就是替人炼药的巫婆，天赋异禀、经验老到，目测还能帮资本家炼制一甲子的药……你们的甲方，真的不差钱？”
绑架雪莉，收益大，风险更大。雪莉的身份，本来在富山制药之内知者甚少。可她们就是知道了。不知道甲方接下来想从雪莉身上获取什么？
白萍“嗤”地笑了声。
一般来说，只要佣金到位。
至于雇主如何收回成本，这是雇主该操心的事情。若是多了麻烦的后续要处理，一句话：这是另外的价钱。
这么看来……还请不要大意地来点后续吧！
“还是说，你们比较缺钱？”宫野志保说，“我想，我可以帮到你们哦。”
“缺的，缺的。所以非常需要你的帮助呀！”说话的还是樱。
身边的白萍悠悠地说：“你真不困？”
宫野志保娇声回答：“困是困呢。可我一向认床。”
“呵，作为知名制药劳模的你，一向倒哪儿睡哪儿的吧？眼下就是这个情形，就算你的大脑防御机制一直开着，也是于事无补的。”白萍探身上前，从副驾驶座的袋子里抓过一只U形枕，还帮宫野志保戴在脖子上，显着难得的耐心；白萍拿了件长外套披在她的身上，仔细地遮去她的手上的束缚；白萍挨近了她，近乎亲密无间，说：“好了，睡你的觉。如果你实在睡不着，那我可以帮你。”
懂了，若是碰上意外的关卡，一起和谐地打个盹，对过关卡有益。
而且不用直面她们的脸，虽然她们大概率用的是假脸；也不用担心又被电晕之后五花大绑扔进脚都难伸直的逼仄后备箱；或是迫嗅入乙醚、七氟烷之类的；后座可比后备箱舒坦得太多。
所以，挺好的。
“好的。”宫野志保闭上眼睛。
已经表达出自己的意愿，接下来就给她们一些时间，好让她们慢慢思考权衡吧。她仰靠着，眼皮越来越重。不一会，她的头往侧方一歪，立即弹回端正了一秒，然后再歪，不客气地枕上白萍的肩膀。
樱见状，幽幽地说：“聪明、可爱、美丽、年轻……上天偏心呐！”
白萍皱眉，看了看肩上的睡猫脑袋，意外地没有马上推开。
宫野志保倒是想极了心大如天、大睡特睡。她让身体尽量地放松，随车颠簸，迷迷糊糊地睡着，又迷迷糊糊地半梦半醒。不知过了多久，她醒是醒了，精神恹恹，无趣地保持沉默，听着她们俩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
看来她们相识有些时日了，言语之间颇有熟稔之感。
“拿到属于我的那一份之后，我可以与你素昧平生——如果你觉得有必要。”白萍说。
樱说：“我当然相信你了。我一直相信你的。以后若是还有赚外快的机会，我们还是一起吧。”
白萍说：“我倒是才知道，你居然比我还缺钱？”
樱说：“钱可是好东西，怎么会嫌少呢？”
白萍说：“就目前，你可以支配的钱的确比我多吧？我有些好奇，等你拥有了足够多的钱……你还有想要实现的愿望吗？”
樱笑着回答：“我要卡上的位数多多。我要青春美貌永不老。”
“无论如何，青春无法永驻，更无法重来，所以才弥足珍贵。而你许愿的位数多多，不够严谨。若是上苍有灵，又正好无聊，想戏弄你，就会把位数安排在小数点之后。”白萍的话音轻柔舒缓，像在朗诵美文。
“喂……”樱的话音打了个结。
“噗！”宫野志保忍俊不禁，又弹身坐正，赶紧表明，“我不是故意的。”
眼罩没有摘，什么都看不见，可宫野志保依然能明确地感觉到白萍在嫌弃。
白萍忽地扭头瞅了瞅自己的肩膀。还好那里没有沾上口水，就一秒恢复冷冷淡淡的格调。“你是故意的。”
宫野志保笑说 ：“怎么会？”
白萍说：“怎么不会？”
“好想认识你们啊，面具之下的真正的脸孔。”宫野志保笑说，“想想而已。如今，我们各有所求，是不是？”
白萍说：“我现在只求你能符合甲方的要求。不使我白忙1/2趟。”
宫野志保问：“甲方对我什么要求？”
白萍说：“我不是甲方。”
宫野志保叹气，又笑起了，说：“现在的我只能算商品。”
白萍又不说话了。
樱往后视镜看了一眼。
宫野志保又问：“欸，话说你们俩的身材……还挺像，平时能互换衣服穿吗？”
白萍说：“不能。”
樱也说：“不像吧？”
宫野志保不坚持：“好吧，不像，不能。”
目前她们对自己的态度似乎还挺温和。这是因为胸有成竹而显得大度温和吗？接下来，自己能否捕捉到下车逃脱的机会？
说是说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可她终究不愿这般受制于人。何况未知的境遇更叫人心惊。偏偏打不过也逃不了。
宫野志保只得劝着自己：与其穷折腾，还不如养养神，时刻准备着。
——“养神”与“时刻准备着”，是病句吧！
宫野志保暗笑自己，又乖巧地说：“我继续睡了。”一时半会，她再也睡不着，就开始心中默数。大约数了九百数之时，车停了。
白萍依然亲密地偎在宫野志保的身边，冷不丁地问：“想上洗手间吗？”
宫野志保的身体一动。
白萍一把扯松她的眼罩带子。
宫野志保缓缓地睁开眼睛。适应了光线之后，一双猫样的蓝色眼睛亮湛湛，娇软的声音也像极了小猫：“想呀，可以吗？”
——别是逗人玩啊！
白萍温柔得不可思议：“我当然会一直陪着你。不然你会迷路。”
宫野志保的脸色不禁变幻着，忙低了头，怯生生地说：“谢谢白萍姐姐！”
樱笑着，拔下车钥匙，说：“那就走吧！”
“谢谢樱姐姐！”宫野.乖巧.雪莉.端水.志保，瞄了瞄车窗外。
这是一家冷清的加油站，举目只见一名穿着工作服的人。她又见白萍的枪口搁在车窗还对着外头，好似她一有轻举妄动，白萍就会动手。
她连忙说：“突然就没那种渴望了。樱姐姐，你快去快回哦！希望我们可以尽快到达目的地。”
樱仍笑着，身体没有动。
“车钥匙请随身带走；安全锤最好也顺走；可惜车中控系统不允许车子从外面锁住并让里面的人打不开……你为什么不在车上装上炸弹？一旦感觉不对，就按下遥控。”白萍毫不掩饰地戏谑，“怕只怕那玩意儿还派不上用场……你没穿纸尿裤吧？”
樱的目光顿时如青光幽幽的淬毒钉。
她俩究竟是怎么回事？尤其是白萍，一开始楚楚动人地接近、毫不留情地动手、滴水不漏地防备、沉默似金地对答……以及对待樱的各种阴阳怪气。如果这是白萍的常态，那显然有点精分。
宫野志保的眼神亮晶晶。
“真的不用下车了吗？”白萍又问。
樱一扭身，匆匆离去。
“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疑人偏用，用了又疑，何苦来哉！”白萍恍若变了个人，竟滔滔不绝地对她说着话。
宫野志保低头微笑，像是羞涩、腼腆的小女孩。“白萍姐姐，你说的，我听不太懂的。”
“听不懂没关系的。重要的是，你乐不乐意懂。”白萍一把掐过她的手腕。
宫野志保苦笑，说：“我乐意懂的。”
不出五分钟，樱已回到驾驶座，手里多了袋东西。情绪管理水平一流，樱重新面带微笑。没人能看懂她的微笑，但她依然真心实意地微笑，为自己微笑，仿若最专业的礼仪小姐。打开那袋子，可见里面装了矿泉水、泡面等。樱自己也拿了一瓶水，率先打开来喝了一口。
白萍先拿过一瓶水，斜眼看了看宫野志保腕间的手铐，又拿过最后一瓶水朝她晃了晃。
宫野志保连忙乖巧地说：“谢谢，我现在不渴。”
白萍还是帮她打开了盖，又立刻拧紧，放在她的旁边。樱重新发动车子。着实渴得厉害了，宫野志保的双腕凑近，抓起塑料瓶，抓得瓶身都变形了。她一口咬上瓶盖，歪头一旋，牙齿却是前所未有的丝滑。
白萍“啧”了声，截过她的矿泉水，抽了张纸巾蒙住瓶盖，扭开了瓶，将瓶递在她的嘴边，看这架式是要喂她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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